记者手记：有一种生活态度叫登山
新华社伦敦3月26日电 记者手记：有一种生活态度叫登山 新华社记者王子江 为了登山，尼克·戈夫卖掉了大城市的房子，来到威尔士北部的一个村庄，这里到处是灰色石头筑成的百年老屋，四周点缀着牛羊的牧场，村边环绕着一条小河，河畔开满黄色的水仙，站在街上能听见悦耳的水声。 他不仅是看上了这里的风景如画，更因为附近是英国登山者的乐园。1924年，与同伴试图首次征服珠峰的著名登山家乔治·马洛里，就是在这附近训练的。 我住在戈夫和太太经营的家庭酒店里，吃早餐的时候见到了他。当时他问我来自哪里，然后就在墙上一面地图上寻找山东半岛的位置，地图上已经插满了密密麻麻的大头针。客人来自五湖四海并不奇怪，奇怪的是有几个地方插的不是大头针，而是三角旗，在中国南部就有一面红色的旗子。我以为那些地方可能有大人物来住过店。 “那是我攀登过的山峰，这里是珠穆朗玛峰。”他淡淡地说。 “还有非洲的乞力马扎罗山，北美的迪纳利峰（原名麦金利峰），在阿拉斯加，南美的阿空加瓜峰，在阿根廷。”他指着地图说。 “我也曾攀登过俄罗斯的厄尔布鲁士山，那是欧洲的最高峰，可惜距峰顶还有300米时放弃了，因为那几天我得了肺部感染，最后根本喘不动气。” 地图上的左上部，是他登顶四大洲顶峰后得到的纪念徽章。
然后他告诉我，村庄附近有一座非常有名的山，很多住店的客人都是慕名而来登山的。他建议我放弃其他的行程，去登那座海拔近1000米的山峰，并说会给我详细介绍攀登线路。但职业的习惯，让我对他的经历更感兴趣。 戈夫今年59岁，原本住在英国南部的布里斯托尔，在英国人眼里那是一座大都市。1977年，17岁的戈夫作为一个背包客，来到瑞典北部一个叫阿比斯科的村庄，开始一段长达440公里的徒步旅行。走到三分之一的时候，他遇到了海拔2100多米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最高峰凯布纳峰。 “我本来想在山峰的大本营里休息一天，但那天天气特别好，山峰清晰可见，我突然想：干嘛不爬上去看看？” 40多年后，戈夫回想那一刻仍有点后怕，他当时根本没做任何准备，最后几百米，他甚至在没有冰镐的情况下，爬过了一段刀锋一样尖锐的冰面。 但正是那次经历，点燃了一个少年心中对登山的激情与渴望。 戈夫后来参军，退役后担任消防员，登山一直是他的业余爱好，遗憾的是英国没有高山。10多年前，他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攀登世界七大洲的高峰。 登山如同打仗，必须进行严格和艰苦的训练，他于是跑步、骑自行车、进行力量训练。2009年，他终于登上了非洲最高峰乞力马扎罗。
2010年，从业25年的消防员戈夫退休了，之后他做出了人生中最大胆的决定：卖掉布里斯托尔的房子，与过去的生活诀别。他买下了现在的房子，与家人开了一个小的宾馆，然后加入了一个拳击俱乐部，进行高强度的体能训练。在6个多月的时间，他每天训练5到6个小时。2013年1月，他成功攀登海拔6962米的阿空加瓜山，4个月后，他就站在了世界最高峰珠穆朗玛峰之巅。 登山需要投入大量的时间和金钱，仅仅是攀登珠峰，从抵达尼泊尔到登上峰顶，就用了65天，所有的花费高达2万多英镑（约合18万元人民币），这还是因为他用的全是二手设备。戈夫有三个孩子，其中女儿还在上中学。他说，妻子莎伦支持他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取得老婆的支持当然是很困难的，她有时候难免有意见，但我们从没有为此争吵。当收到很多登山协会给我寄来的杂志时，她也会兴致勃勃地和我一起阅读。” 妻子莎伦耸耸肩膀，半开玩笑地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戈夫把西藏登山协会颁发的登顶证书挂在餐厅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从珠峰回来后，他有点厌倦，决定放弃继续登山的想法。但过了两年，那种少年时代播下的激情春风吹又生，2016年，他攀上迪纳利，两年后在厄尔布鲁士山上因病放弃。
“登山，是我成年后做的所有事情的最大动力。”戈夫说，“登山并不是因为我要挑战自己的体力和心理，而是享受准备攀登的过程中得到的那种激动。没有登山，我的生命肯定不会如此富有激情。” 戈夫看上去沉闷低调不善言语，不知道是登山塑造了他沉稳的外表和狂热的内心，还是原本狂热的内心促使他选择了孤独的登山。或者是，登山已经变成他内心的一部分，一种生活的态度如影随形：在卑微的生活里，发现些许生命的光亮；在知道残酷的生活真相后，竭力找出热爱生活的理由。 最近村子里发大水，街上水深1米多，戈夫一个人走在洪水中搬运东西，他甚至说从中找到了登山的感觉。 “有些人在登山的过程中变得极端。和我一起登珠峰的有6个人，其中一个是女的，她发誓要通过其他的线路再登一次，成为全世界第一个从那条线登顶的女人。其实很多专业的登山家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而遇难，这不是我登山的目的。” 攀登厄尔布鲁士山失败后，戈夫一时无法接受，他打算永久放弃完成7大峰的想法，他也不再想登山的事情。有个朋友喜欢冬泳，从村庄附近的一条河游到入海口，全长15公里，他不断邀请戈夫同去，但戈夫一口拒绝，大家也不再坚持，都知道他内心深处还是放不下登山。 他说：“山永远在那里，我随时可以再次尝试，我只是想思索上一段时间。” “因为山就在那儿。”这是殒命珠峰的乔治·马洛里一个世纪前的名言。 我还是去了戈夫推荐的那座山。山上迷雾重重，阴雨不断。到达山顶时，突然云开雾散，阳光绚丽，如同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