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亿只宠物背后：悬在半空的宠物殡葬
猫猫宠物用品店出售设计师原创骨灰盒、陶瓷骨灰罐、发饰等宠物纪念品。 （受访者供图）
2021年4月上旬，北京大兴天使城宠物公墓内杂草丛生，荒无人烟。一位宠物主人在社交平台上求助：“我不在乎赔偿，我只想接孩子。”
这里曾经矗立着数百块墓碑，有些上面还建有精致的天花板或凉亭。 2019年5月3日，墓地竖立了一张“告示”：“北京天使城小动物体无害化处理服务有限公司法人张某年底未按照合同规定缴纳地租。 2018年，因此，房东与张某已解除关系。”土地租赁合同。”工商信息显示，该公司已于2019年9月注销。
据前瞻产业研究院发布的《2020年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显示，2020年我国城镇猫狗数量已突破1亿只，宠物主人数量达到6294万只，数据逐年上升。
生、老、病、死对于宠物来说也是正常的。据天眼查显示，目前我国有近2200家宠物殡葬相关企业。 2020年，新增宠物殡葬相关企业超过1200家，同比增长447%，超过历史一年增量总和。
尽管从业者众多，但宠物死后如何处理仍然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埋葬“不可能”
书架最上面的架子上有一个朴素的白色瓷罐，里面装的是芒果的骨灰。
他是一只橘猫，2019年因严重慢性肾功能衰竭去世。主人方清经朋友介绍，选择了一家宠物殡仪馆火化。
告别芒果的两年里，每当方晴想念它的时候，他都会在书架前聊天。她很满意自己的选择，“芒果带着爱和祝福化为灰烬，这是一次体面的离开。”
李牧和大多数宠物主人一样，选择美团、大众点评等平台上的店铺。目前，如果在此类平台上搜索“宠物殡葬”，广州有数十家提供此项服务的店铺，评分在3.5至4.0之间。
离家的距离、葬礼的价格、商店的评论数量以及能否快速及时地处理事情，是李牧等人选择商店的主要标准。
时间紧迫，心情悲伤。在选择商店时，他们往往不会货比三家。 “选择你认为正确的，然后再决定，你不能等，必须尽快处理。”李牧说道。
宠物的“遗事”如何处理？通常有两种选择：土葬或火葬，但不鼓励土葬。
一种埋葬方式是宠物主人自己埋葬，很多人只是将尸体扔进垃圾桶。
然而，这两种处置方式均不符合法律规定。 《中华人民共和国动物防疫法》和《北京市动物防疫条例》均规定，对于死亡动物的屠体、排泄物、包装物、垫料，任何单位、个人不得随意处置。将并且必须按照国家法规进行无害处置。
2017年，北京建立了动物尸体无害化处理体系，目前杭州、广州、上海、重庆、青岛、大连等城市均拥有动物尸体无害化处理标准设施。
无害化处理系统分为收集暂存系统和处理系统。收集和暂存系统可以保证病死动物的密闭运输，并在运输过程中严格消毒，防止病毒交叉感染。
处理系统通常采用“干燥法”，通过高温高压杀死病原体。过程中去除的油脂可以为化工企业提供原料，剩余的残渣将进行生物发酵，产生沼气用于供暖和发电。
然而，由于无害化处理主要针对的是养殖场、屠宰加工厂、检疫区、实验室和流浪动物的尸体集中处理，大多数宠物主人对这种方法有情感上的抵触。
受“安息”理念的影响，很多主人选择的第二种埋葬方式就是埋在“宠物墓地”。但这种方式也有违规之嫌。
《殡葬管理条例》第九条、第十条规定：“未经批准，任何单位和个人不得修建殡葬设施”。 “禁止在耕地、林地上修建坟墓。”墓地审批如此严格，私人经营的宠物墓地获得审批更是难上加难。
北京百福宠物乐园动物安葬中心负责人陈少春告诉南方周末，宠物墓地业主大多在郊区或农村承包果园、农田或林地，然后私建宠物墓地。
这种行为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第二条“不按照批准的用途使用土地”的规定。根据《殡葬管理条例》第十八条规定，“未经批准建造殡葬设施的，由土地管理部门予以取缔，责令恢复原状，没收违法所得”。
一旦非法修建的宠物墓地被取缔，或者主人停止续租和经营，宠物骨头将面临被挖出的风险。北京大兴天使城宠物墓园就是一个典型案例。
当土葬不可行时，火葬似乎是唯一合理的选择。
火葬室火化炉旁有一块铁板，上面有骨灰。 （高悦/摄）
宠物殡葬一站式服务
何方嗅到了宠物经济的商机，于2017年创立了广州年冲宠物殡葬公司，目前在广州拥有两家门店和一家火葬店。四年来，它的客户数量超过了3万，最繁忙的时候每月有数百个订单。
他告诉南方周末，宠物殡葬的主要流程包括前期咨询、祭奠安排、个体火化和骨灰存放。
除了骨灰盒、花束等殡葬用品外，我们还开发了以头发、照片、沙漏为元素的纪念首饰、纪念摆件、骨灰水晶等高级定制服务，以及毛绒公仔、照片等3D仿真定制服务帧。
个人火葬的价格根据成人年龄和体重（公斤）而有所不同。以宠物猫狗为例，5公斤为成人标准，价格在800元至1500元之间。但这只是基本价格。丧葬仪式的规模和豪华程度可根据主人的需要而定，价格也会相应提高。
发饰、相框饰品等手工纪念品单价在1000元左右，骨灰水晶等机制纪念品单价在2000元左右。
但购买或定制纪念品的业主并不多。 “大约五分之一。很多人认为宠物葬礼是暴利，但事实上却相差甚远。”方鹤说道。
在杭州，网络文化也影响着宠物殡葬行业。杭州毛毛宠物宠物殡葬服务负责人白林于2019年辞去了互联网运营平台高管的工作，创立了这个宠物用品品牌。其电商店内有设计师原创骨灰盒、陶瓷骨灰罐、头发纪念品、视频制作等宠物殡葬纪念产品。价格从9.9元到300多元不等，有的定制产品要上千元。元。
宠物殡葬行业的出现可能要追溯到2000年。
陈少春是这个行业的先驱。他从小就喜欢小动物。 90年代成为中国小动物保护协会会员，参与多次流浪动物救助活动。陪伴多年的宠物狗去世后，如何埋葬它成为困扰陈少春的大问题。
这时，他想起了自己在20世纪90年代“植树造林、经济林业”潮流中承包的北京郊区34660平方米的土地。如果把小动物埋在树下，主人就可以经常看望它们，树也能得到天然的有机肥养分，一石多用。
于是，陈少春与中国小动物保护协会合作，于2000年成立了北京百福宠物乐园动物安葬中心。最初，宠物安葬不收取任何费用。后来，越来越多的人来到这里。 “他们觉得这里很荒凉，建议种植松树和柏树。他们还建议围上栅栏，并表示愿意支付费用。”
于是，陈少春在2002年发起了“100元领养一棵树，免费埋葬宠物”活动。主人只需花100元即可认领一棵树，并享受宠物的免费火葬和埋葬服务。 2021年，领养一棵树的价格将上涨至1500元左右。现在墓地里埋葬着数千只宠物。
价格上涨是由于成本原因。现在森林每年的租金和维护费用就达数十万元。 “虽然预计利润不会多，但目前利润还不错。”陈少春说道。
宠物告别室里摆放着告别桌、鲜花和其他用品，仪式刚刚结束。 （高悦/摄）
“持证上岗”难
如上所述，《殡葬管理条例》严格禁止未经批准建设殡葬设施。 2000年初，陈少春为了得到批准，吃尽了苦头。
他先后到北京民政局、北京畜牧局、北京动植物检疫局等机构咨询，但均以不符合其职能职责范围为由予以阻拦。
他曾向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局提交材料，等了一个月也没有得到答复。第二次到工商局窗口询问时，得到的答复是“已向上级请示，尚未得到答复”。陈少春无奈，只好用“法律没有禁止，就可以做”的口号与他争论。
2003年非典肆虐时，大量流浪动物引发的公共卫生安全问题亟待解决。陈少春和北京小动物保护协会提出的火葬树葬方案恰恰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至此，工商、民政等部门已批准增设火葬、动物埋葬服务。
经过近一年的努力，陈少春终于在2003年拿到了合法的宠物殡葬营业执照。
不过，陈少春回忆，“埋葬”资质的业务标准开放的时间并不长。几年后，国家工商总局颁发的营业执照由“埋葬”资质改为“服务”资质。
然而，申请宠物服务经营许可证并不容易。从2017年开始，何方带着身份证、租赁合同等材料，前往广州市工商局、芳村卫生院、黄埔卫生院、农业局等部门办理申请，但多次遭遇阻碍。
花了一年多的时间，方禾甚至请了中介公司帮忙跑腿，终于拿到了工商局颁发的宠物服务经营许可证和一份名为《无害化处理场所动物防疫条件》的执行标准。规定：“无害化动物处理场所应当距离城市居民区、文化教育科研等人口集中区域以及公路、铁路等主要交通要道至少500米。”
2021年5月15日，南方周末记者走访了位于广州市白云区仁和镇港尾村的年冲火葬店。距离海珠区线下店较远。火葬场紧邻大广高速。附近多为塑料厂、皮革制品厂、五金制品厂等工业园区，几乎没有住宅区。
当客人到达地图导航的尽头时，他们仍然不会看到火葬场。他们需要通过两扇蓝色铁门进入。在土路上走了大约五分钟，就会看到几座颜色各异的铁皮小屋。
小屋没有任何门牌号或牌匾。只有路边的一个牌子表明，这些被树木和草地包围的小屋就是年冲火葬场。
方禾介绍，与装修精美的店面不同，火葬店一般都比较简单，但简约才是大多数宠物殡葬店的真实写照。
这些铁皮小屋从右到左分别是接待室、告别室、火化室和储藏室。当天火化场内只有一名工作人员，从接待到火化全部由一人负责。
火化室内只有一台标有“创新炉”的火化炉。据火化机厂家官网介绍，宠物焚烧炉的平均价格在数万元。公司生产的落地式火化炉基本能达到国家垃圾处理“无害化、不量化、稳定”的目标和“无黑烟、无臭味、无粉尘”的三无标准。
方鹤介绍，事实上，不少宠物服务店的选址、火化炉采购都严重不合格。因此，这些店家只敢在夜间偷偷进行火葬。一旦被附近居民发现，就会遭到投诉、举报，所以不得不频繁搬家。地址、隐藏和隐藏。
年冲殡仪火葬店由几间铁皮屋组成，其简洁是大多数宠物殡仪馆的真实反映。 （高悦/摄）
业主不愿“注销账户”
除了行业标准之外，陈少春认为，业主的责任感也非常重要。养宠物狗需要有养狗证，但对于宠物死亡如何处理，目前还没有明确的规定。
他认为，宠物应该像人一样“注销”。主人只有在将宠物火化或无害化处理后才能吊销养犬证，否则将受到相应处罚。 “你要对你的宠物负责到底，包括生、老、病、死，一步都不能错过。”
亚洲宠物博览会发布的《2017中国宠物行业白皮书》显示，53.9%的人在宠物去世后愿意购买火葬、树葬等专业殡葬服务。
不过，在毛茸茸宠物临终关怀服务商刘奇看来，数字并不那么乐观。 “事实上，只有20%-30%的养宠物家庭最终会选择火葬和殡葬服务。”
刘奇告诉南方周末记者，造成这样的结果有两个原因。首先，行业的认知度还远远不够，很多人不了解宠物殡葬服务。二是经济原因。很多家庭已经花了一些钱进行早期治疗，不想增加丧葬费用；或者很多人冲动地养宠物，与宠物的关系并不深厚，因此不愿意承担丧葬费用。
毛毛宠物负责人白琳表示，目前有两类宠物主人需要临终关怀服务。一是以80后为主的上班族；另一类主要是20世纪60年代及以上的人。几代人。
在抖音等短视频平台上，有关宠物猫摔死的科普视频评论中，一些“猫有九命，绝对不会摔死”等评论让白琳意识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去改变宠物主人的意识。
在国外和香港，宠物殡葬早已是一个成熟的行业。据北京青年报报道，英国宠物市场年产值达35亿英镑，可提供火葬、灌木丛、墓地和吊唁等服务；日本甚至还有专门提供宠物服务的寺庙。
在香港，火化后的骨灰瓮会单独存放在灵堂内。每个瓮都有独立的锁。租金从1000至2000港元不等。非法埋葬宠物尸体的主人将被罚款最高25,000港元及监禁六个月。
2020年以来，陈少春多次参加北京市公安局等相关部门的调研，共同探讨宠物殡葬管理标准的制定。
（应受访者要求，方青、李牧、方赫均为化名）
南方周末特约撰稿人高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