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免费领养”骗局：以免费名义卖宠物，捆绑高价劣质宠物用品
免费赠送宠物最终变成了强制出售。
来自深圳的张川在社交媒体上看到宠物领养信息后，在微信上加了对方。领养人称其宠物店救助的流浪猫狗正在寻找新主人，品种齐全，付费乘车即可免费领养。然而，在第一次付款后，领养人以宠物晕车呕吐需要更换专业宠物运输车、宠物状况不佳需要支付运输押金等理由，三次索要相关费用。
支付了近700元后，张川并没有领回自己的宠物，领养人这时告诉他需要再支付600元，并声明：宠物不是无偿赠送，而是出售。
以免费领养为名贩卖宠物的销售手段已从线上蔓延至线下，苏州市民孙孔武在一家线下宠物店领养宠物时也遭遇类似手段欺骗，支付了1700多元领养的宠物却只有一只生病的宠物。
在各大社交媒体平台上，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搜索发现，宠物“免费领养”骗局频发，各种新型领养骗局不断涌现。对此，一位猫舍主人告诉记者，近年来，一些猫贩子、散养猫舍恶意竞争，随意繁育猫只，导致纯种猫价格暴跌。“不玩血统、不玩颜值，只玩便宜”已经成为圈内共识。随着价格暴跌，个别猫舍囤积的大量纯种猫难以出售，也导致市场上出现各种销售套路，一些猫舍甚至用“免费领养”来坑骗消费者。
对此，北京盈科律师事务所律师孟泽东表示，宠物店以“免费领养”为借口，不断诱骗领养者缴纳费用，骗取的公私财物价值达3000元以上的，可能构成我国刑法第266条规定的诈骗罪。受害领养者可以选择提起集体诉讼，维护自身合法权益。
“免费领养宠物”背后还有层层附加费用
特别想要一只柯基的孙孔武，看到宠物店就会问有没有柯基卖。9月19日，在一家名为“黄嘉爱宠”的小宠物店里，孙孔武被店主告知，店里有一批被救助的宠物正在寻找领养家庭，其中恰好有一只柯基。
孙孔武“收养”柯基的宠物店。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孙孔武喜出望外，正准备签领养协议时，却被告知狗狗已经打过两针疫苗，第三针需要孙孔武付费接种，共计788元。孙孔武认为主人的要求并不过分，便支付了疫苗费用。孙孔武正要将狗狗带走时，却被主人拦住，主人称这只柯基需要定期梳理毛发，狗狗的前主人在这里购买了650元的洗澡卡，可以继承。
随后，店主以狗狗年龄较小，搬进新家容易腹泻为由，要求孙孔武购买“原味狗粮”，搭配羊奶粉和益生菌，最后加上消毒水等杂费，孙孔武一共支付了1700多元。
回家后，孙孔武上网查证发现，店主标价的疫苗、狗粮、羊奶粉、消毒液等产品价格远高于实际价格。不仅如此，这只花了1700元买的狗狗，回家后的第三天晚上，就不断呕吐咳嗽，嘴里吐出黄色泡沫。经过自费检查，孙孔武得知，狗狗感染了冠状病毒。
为什么狗接种了疫苗却仍然会感染冠状病毒？
跑到店里维权的孙孔武在与老板交涉时发现，主人所说的“狗狗已经打过两针疫苗”没有相关证据，而且788元疫苗费中包含的第三针疫苗必须与狂犬疫苗捆绑销售，如果想在店里打第三针疫苗，必须先交300元狂犬疫苗费。
孙孔武第三次到宠物店与主人沟通时，遇到了两位前来维权的宠物领养者，他们领养的猫也出现了呕吐症状和健康问题。对于维权宠物领养者的回应，主人只说，“如果宠物死了，可以免费更换，但绝不退还。”
云南昆明一家猫舍的主人何燕向记者介绍了另一种“免费领养”方案。
何燕说，她的一位顾客曾在宠物店免费“领养”了一只蓝猫，但需要签订宠物用品购买协议，每月固定消费300多元，为期12个月。后来在购买宠物用品时，领养人发现，自己高价购买的猫粮是杂牌猫粮，配料表里含有大量诱食剂，猫粮质量一言难尽，并不适合猫咪食用；猫砂含有大量粉尘，几乎没有结团除臭效果，品牌更是闻所未闻。如果要取消购买协议，必须支付远超猫咪市场价的违约金。即便后来猫咪生病死亡，领养人也必须购买足够12个月的宠物用品。
小红书博主“君君德家庭猫舍”在其小红书笔记中详细介绍了“免费领养”骗局。
他表示，宠物市场竞争激烈，不法之徒利用民众对宠物市场的不了解，特别是捡便宜、同情的心理，骗取钱财。常见的“免费领养”骗局分为省外骗局和省内骗局。省内骗局和省外骗局中的“领养信息”常见于电商平台、二手货交易平台、社交媒体平台等，信息具有免费、无偿、押金、运费、押金、宠物品种等共同特征。在省外骗局中，猫贩子通常以精美图片、免费领养为噱头，诱导消费者支付高额运费、押金、疫苗费等。消费者付款后，收到的商品可能与图片不符或者收到生病的宠物，甚至可能直接被骗钱、被列入黑名单；在省内诈骗中，猫贩子常常打着同城免费领养的幌子，用同一账号不断发布不同品种宠物的免费领养信息，并利用同城骗取过路费或押金等，同样，他们还可能领养生病的宠物，或在交了首付后被列入黑名单。
宠物领养乱象背后：低价竞争致宠物品种价格暴跌
何燕告诉记者，2015年她刚进入品种宠物市场时，一只普通蓝猫的售价在6500元左右，但现在300-500元就能买到。
另外，以金毛猫为例，售价都在千元以上，但市场上看到几百元的金毛猫的身影并不罕见。
何燕猫舍里的金毛猫。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不玩血统、不玩颜值、只玩便宜”已经成为宠物市场的新常态。低价往往对应着血统不纯、颜值一般，但在目前的市场环境下，低价往往更受青睐。
一般来说，消费者如果想购买纯种猫，有几种途径，包括高端猫舍、普通猫舍、散养猫舍、家庭饲养或者猫贩子。其中高端猫舍一般都是在国外注册有资质，猫咪直接从国外进口，可以最大程度保证保密血统的纯度；普通猫舍猫咪的血统其次；散养猫舍根本没有资质，以批量出售为主，对猫咪的血统要求不高。高端猫舍价格较贵，但是猫咪血统纯正，一般做绝育手术后才出售；普通猫舍猫咪品质参差不齐，售后服务也比较完善，价格相对其他类型要高；后院猫舍、家庭繁殖及猫贩子适合预算较低的人群，但这些商家都没有相应的资质，部分商家无法保证售后服务，发生纠纷的概率也较高。
何艳透露，一般情况下，一家宠物店会和多家猫舍合作，为顾客提供不同预算的选择猫只。部分猫舍也会开设线下门店，销售猫只，宣传自己的猫舍品牌。在线上，猫舍也会在各大社交媒体平台注册账号，购买广告位，聘请专业摄影师拍摄广告，宣传自己的个人猫舍品牌。但对于猫舍来说，由于养殖成本高，活猫养殖及后续销售的不可控性，活猫生意并不是主要利润来源。更重要的是打造个人品牌，开办自己的宠物工厂，生产宠物用品。
但随着近年来一些散养猫舍价格低迷，再加上宏观环境因素的影响，普通猫舍的生意越来越不好。
何燕在猫舍附近的小板桥猫狗交易市场走访调查时发现，市场内大部分商户倾向于采取低价、快速销售的经营模式，收到后一周内未售出的宠物将被归类为长期待售。
广西柳州猫舍老板陈默涵说，圈内有这样一种说法，市场上的猫90%都是散养猫，个体猫舍的生意越来越难做。陈默涵告诉记者，在柳州一个大型猫舍交流群里，每天看到最多的就是猫舍转让信息。
何艳说，近年来，在以价格为主要竞争点的环境下，一些猫贩子搅乱了市场，依靠“免费领养”或“低价领养”的手段逐渐做大做强，甚至发展成全国性的连锁店。
在小红书上搜索“广州云宠”关键词，有百余条评论，其中不少是避剧透、维权等内容。在小红书博主展示的领养合同中，“云宠”主要以“免费领养”为借口，要求领养者缴纳押金、分期返还款项或按月购买宠物用品，此外还有猫咪出生后要求交出第一窝小猫等“免费领养”条款。在黑猫投诉平台搜索“广州云宠”，有十余条投诉，主要涉及不退押金、猫咪生病等问题。
散养猫不一定意味着质量低下，不合格的散养猫舍适合预算不高的人，但猫贩子的各种骗局严重影响了市场生态，让何燕很头疼。
在社交媒体平台上，陈墨涵一直坚持宣传“领养代替购买”。经营猫舍几个月后，陈墨涵改变经营策略，将以盈利为目的的猫舍改造成个人非盈利的猫咪救助站。
在其小红书账号“香宁嫂”简介中写道，“这是一次个人救助，目前已经饱和，希望大家能来领养这些可怜的毛孩子，也能减轻我的负担。”目前陈墨涵的猫舍里有30多只猫，大部分都是被遗弃的受伤品种。
陈墨涵的猫舍。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救治完流浪猫后，为它们寻找领养者也是让陈墨涵头疼的事情。
猫贩子破坏市场生态的行为，也影响到了猫舍主人陈墨寒的日常生活。他每次发一条关于免费领养流浪猫的帖子，总会遭遇网络暴力。“应该是被这种行为欺骗的消费者太过敏感，所以才会遭受无端的谩骂”，陈墨寒说。
何燕还告诉记者，她经常遇到“暴力”消费者，他们只要看到“押金”、“小额付款”等字眼，就会对她产生怀疑，有的甚至一不同意她的说法，就骂她是骗子。
饲养宠物时如何避免陷阱？
针对上述“免费领养”乱象，孟泽东表示，宠物店以“免费领养”为诱饵，引诱领养者继续交费。诈骗公私财物价值达3000元以上的，可能构成我国刑法第266条规定的诈骗罪。受害领养者可以选择集体诉讼，维护自身合法权益。
对于孙孔武一案，孟泽东认为，该交易虽然名义上是“无偿领养”，但消费者实际支付了合理价款，双方已形成买卖合同关系。根据我国民法典第615条规定，宠物店对交付的宠物负有一定的担保责任。如果宠物店明知宠物患病仍交付，属于违约行为，应当全额退款。
针对“签订宠物用品购买协议，免费领养宠物”的现象，孟泽东建议，如果领养人购买的宠物用品质量低劣，不适合宠物使用，领养人可以起诉解除固定消费合同。一般情况下，法院的违约金不超过对方实际损失的30%。宠物店提出的高额违约金，有一定的威慑作用。经过专门机构鉴定，如果猫粮确实有问题，领养人甚至可能不用支付违约金。
对于网上流传的免费领养纯种猫的种种骗局，陈墨涵站在领养者的角度表示，真正想领养猫的人，都乐于和领养者沟通猫咪的具体情况，而不是只想着去哪里给猫咪买猫粮。另外，负责任的领养者一般会要求领养者亲自去领养猫咪，而不是一味地从天价的运费中牟利。陈墨涵认为，免费领养纯种猫不一定是骗局，但捡到便宜就意味着要承担相应的责任，比如照顾曾经生病或者身体素质不好的纯种猫。
何燕根据自己多年的行业经验介绍，领养或购买前一定要亲自去看望宠物，如果条件不允许，可以视频通话；只要涉及有偿领养，一定要确保合同中包含对宠物30天的保修期；定金超过30%的情况在行业内并不多见；宠物运输尤其是猫咪运输基本都是空运，很少使用陆运，运费一般不超过600元；正规猫舍通常会免费提供“过渡粮”，而不是高价卖猫粮。
孟泽东还提醒消费者，首先，看到“免费”领养要格外小心，一定要仔细查询免费宠物领养的信息；其次，领养宠物时，尽量选择有资质、信誉好的宠物店领养，有条件的话建议线下送养，必要时可以要求宠物店出具宠物健康报告；第三，一定要和宠物店签订完整的领养合同，特别是对宠物的健康状况、纠纷解决方案等有详细的约定；最后，一定要保留整个交易过程的聊天记录、转账记录，必要时可以通过司法途径解决。（应受访者要求，本文中张川、孙孔武、何燕均为化名）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李梦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