垃圾堆里的“致富经”：有人身家百亿，有人坐穿牢底
前几天，一则有关我国废纸回收率的新闻成为微博热议话题。
目前，我国废纸回收利用率已达到90%，超过日本、欧美等发达国家。
评论区一片和谐，大家纷纷鼓掌。
还有一些人跑来夸奖我，希望我能继续努力，早日达成 100% 的白金奖杯成就：
有网友称赞社区垃圾箱旁日夜工作的老人，为废纸回收做出了不少贡献，他们的贡献不可或缺：
还有人分享了自己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如何节约用纸，以及如何用卖纸箱的钱来购买超甜的冰淇淋：
还有人对提高废纸回收率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随着近年来环保理念的深入宣传和认知，资源回收也成为了一个热门话题和产业，与此相对应的就是我们从小就熟悉的废品回收。
废物回收至少已有几十年的历史，并且早已被大家认可。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工作繁多，政府号召大家正确处理废弃物，这些“垃圾”可以回收再利用，对工农业生产来说是一笔极其宝贵的财富。
卖废品已经成为不少80、90后童年的记忆，是一件能带来自豪感的“好玩的事”。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废品回收车渐渐从人们的生活中消失，城市里的废品回收站也难觅踪影。
如今，这个行业似乎正从寒冬中复苏、奋起，而且似乎比以前更加规范、更加有序。
然而在人们的生活中，能看到的只是垃圾桶上的“分类”几个字，和等候在那里的“社区回收大军”。
时代的快速发展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轨迹，也给行业带来了不同的机遇。
1956年，北京成立物资再生利用公司，下设废品回收站、收购点。
该公司拥有庞大的员工队伍，还有收购员挨家挨户收购居民的各种废旧物资。
还有宣传员不仅在街上张贴海报和传单，还去工厂讲解回收政策以及如何分类、回收和再利用。
回收的物品包括废布条、玻璃、橡胶等，然后出售给生产单位，制成棉毯、酒瓶等。
这些废料帮助不少工厂、手工业生产合作社解决了原料不足的问题，据统计，1956年，北京30多个金属生产合作社就利用烂铁1万余吨，更换新铁板进行生产，度过了停工危机。
同时由于废旧物资价格低廉，降低了生产成本，生产出来的产品质量好、价格低廉，很受人们的欢迎：
例如第一毛毡生产合作社利用废羊毛代替新羊毛生产帐篷，成本降低了22%；
几个木材生产合作社以每磅几美分的价格回收废木材，并制成了大量家具；
就连大骨头也要先炼成油，再制成骨粉，一丁点儿都不浪费。
为了加深人们“变废为宝”的观念和印象，1958年在劳动人民文化宫举办了为期半个月的“废物利用与回收利用展览会”。
发布会上你能看到的所有展品都是由工厂生产过程中的废料和居民丢弃的旧物品制成的：
美丽的床单、被套，都是用纺织厂的花布做成的；台灯象牙般的底座，竟是用废弃的牛骨头雕成的；各式桌椅长凳，都是用锯末做成的……
这些废料在人们手中却是宝贵的财富。
（布料碎片的缝合示意图）
作为国有单位，废品回收公司的管理非常严格。
不管是钢厂还是纺织厂，都会有废料，企业会设立废料暂存场所，专门设立废料管理员岗位，废料回收公司买主会直接对接企业内废料管理员，需要收货时，站里会派人上门，称重后单位之间转账，不采用现金收费。
对于家庭垃圾，收集站会派两到三个人到家中收购垃圾，并负责记账、收钱、称重等，为防止盗窃，非日常生活垃圾必须登记后才能出售。
在回收价格方面，计划经济时代的废品价格是统一的，不能涨也不能降，不同种类的废品价格都列得清清楚楚，供买家参考。
同时，公安局也会对仓库进行定期检查，防止出现非法回收行为。
在那个年代，由于物质匮乏，废品回收为当时的经济发展提供了重要的基础，支援了国家的生产建设，节省了原材料，为国家创造了财富。
尽管如此，在当时人们的眼中，废品回收员依然是整天和“垃圾场”打交道的人，哪怕福利待遇好，而且是正规军，但这依然是一个“没有尊严”的职业。
但很快，这种“下流”就被别人取代了。
20世纪80年代，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废旧物资市场逐渐兴起，很多人来到北京，到垃圾场“淘金”，这些人被称为“拾荒者”。
他们逐渐取代废品回收公司，做起了废品回收生意，说起这个行业，河南固始是绝对不能缺少的。
固始县是人口大县，农业大县，自1978年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以来，许多人开始外出务工。
他们最初在北京的建筑工地打工，后来从事垃圾收集工作，后来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加入“垃圾回收大军”。
仅在固始县何寨村，约有80%的劳动力靠到北京回收废品为生。
固始县的拾荒者中，最出名的就是“废品大王”乔宝峰。
1985年，15岁的乔宝峰辍学北上北京，开始了他的拾荒之旅。
为了方便，他在一家建筑公司找了份工作，没事的时候就捡点建筑垃圾卖掉，第一个月就挣了2000元。
1986年，他通过在建筑工地捡牛皮纸袋挣了1万元，这在当时无疑是一笔巨款。于是，他辞去了工作，成为一名全职拾荒者。
乔宝峰的生意越做越大，有一次，他从昌平一家水泥厂收购了一堆包装袋，想卖给废品回收站，但在别人的指点下，他果断把包装袋卖给了山东一家鞭炮厂，赚了好几倍的钱。
为了方便，他买了一辆二手货车，招募了许多村民一起收垃圾，组成一个收垃圾队，手下有时多达几百人，业务范围扩大到附近工厂的所有废料。
他给自己定了一个目标，要垄断整个当地废品回收市场。
而他也确实做到了，成为了昌平有名的“废品大王”。
这些在垃圾场里活动的人也被人们形象地称为“垃圾堆人”。
他们每天都活跃在各大垃圾场，每当垃圾车卸货，他们就赶过来，把可回收垃圾拿出来，然后进行分类：
一捆捆的废纸、堆放整齐的塑料瓶、一筐筐的碎玻璃、一堆堆的金属……
有的人负责称重，有的人负责包装，有的人负责销售，就像一个公司一样。所以这些人也被称为“帕拉公司”。
当时北京有10多家这样的“抄袭公司”，“员工”赚得盆满钵满，在北京住两年就能在家乡盖几套房子。
但随着来北京的人越来越多，资源有限，回收站里很快出现了越来越多不是废弃物的物品。
比如钢筋、铁棒，或者钢板角，甚至小偷去工厂偷珍贵的铜材料，景泰蓝花瓶都可以被偷，损坏，然后出售。
越来越多的人意识到了这个商机，甚至有人为了地盘打架斗殴。到1997年，北京70%以上的刑事案件都是拾荒者干的。找不到就偷，偷不走就抢，抢东西打架是常有的事。
乔宝峰成了一个反面典型。
1999年，想要真正创业的乔宝峰承包了一家铸造厂，但他对这个行业一无所知，也不太愿意去经营。
井盖、自行车、铁管等被扔进炼钢炉，作为实验对象，甚至还有废弃的手榴弹被扔进去，引发爆炸。
除此以外，他还偷电，事情败露后，不肯悔改，还企图威胁供电局局长。
最终，他因多项罪名被判处有期徒刑19年。
价格不透明、回收站脏乱、拾荒者不安全到访等问题在人们心中埋下了隐患，虽然没有给行业带来太大影响，但却进一步拉低了人们对这个行业的印象。
当然，也有一些成功的人，四川巴中的杜茂洲就是靠垃圾发家致富的其中一位。
杜茂洲做过小学代课老师、收音机修理工，每月22元的工资仅够维持生计，一旦遇到风雨，一切就都化为乌有。
1989年，为了还清家里的债务，33岁的他和许多村民一样，不得不到北京打零工，寻找出路。
在度过了一段没有亲朋好友、找不到工作的日子后，他发现，大多数人避之不及的垃圾场其实是一座宝藏。
那年秋天，他在老乡的帮助下，来到了焦庄镇的一个垃圾填埋场。
作为一名收音机修理工，当他看到收音机、录音机等电器被丢弃在垃圾堆里时，他非常高兴，只要修好，就能卖钱。
此外还有各种大块的铜片、铁片，都非常珍贵。
开始捡垃圾后，杜茂洲一天的收入就能达到一个月的收入，两年之内还清了家里欠的6000元债务。
见此情形，杜茂周家乡巴中市的同乡纷纷前来投靠。
在获得当时负责垃圾场管理的环卫部门工作人员的许可后，杜茂洲和乡亲们住进了北京的垃圾场，他们每个月能从垃圾山上获得1500元的收入，但这对于杜茂洲来说才只是一个开始。
2005年，杜茂洲的公司——北京茂洲雪琼物资回收有限公司在通州成立，同年登上央视，成为“经营废品回收公司第一人”。
和乔宝峰相比，杜茂洲的道路更加光明。
垃圾回收的致富之路大同小异，关键在于致富之后下一步做什么：
厦门首富林秀成早年从事钢铁贸易，倒卖废钢，发了第一笔财。
如今，他领导的三安集团已是一家集光电高科技、光生物技术、半导体集成电路为一体的多元化企业集团；
方伟通过收购辽宁抚顺的废铁，进入了钢铁产业的核心环节。
他掌控的方大集团已成为以钢铁、医药为主，兼营矿业、房地产等产业的大型企业集团，他本人也成为“钢铁首富”。
（摄影：林秀成）
张茵无疑是这些人里面最耀眼的一个。
1985年，27岁的张茵放弃了深圳一家合资企业高薪的会计工作，只身带着3万元人民币去了香港。
张茵受一家造纸厂的委托到香港收购废纸，很快了解到内地纸张短缺，而浙江市场潜力巨大。
于是她做起了废纸收集生意，并逐渐建立了自己的废纸回收网络。
当时我国造纸速生林建设还严重滞后，高档纸张的原料大多需要进口废纸和木浆。
很快，香港就吸引了不少做废纸生意的客商，张茵也通过和内地造纸厂的合作，积累了不少经验，生意很快就做起来了。
1988年，张茵独资创办了东莞中南纸业有限公司，生产生活用纸。
1990年，张茵开始拓展美国废纸回收业务，成立了中南控股有限公司，该公司以极低的价格收购美国废纸，然后运回国内，以低成本生产出高档纸张。
1996年，张茵在东莞投资1.1亿美元创办玖龙纸业。1998年7月，第一条生产线建成投产，年产20万吨高档牛皮纸。2000年6月、2002年5月，她又投资安装了两条生产线。
玖龙纸业拥有三条生产线，产能一百万吨，已成为中国包装纸板的领先企业，并且正在不断建设新的生产线。
随着经济的蓬勃发展，“世界工厂”生产的产品需要高品质的包装，玖龙纸业的产品自然供不应求。
玖龙纸业早已是欧美最大的纸张原料供应商，并成为全球最大的以废纸环保造纸为主的现代化包装造纸集团之一。
如今，玖龙纸业已将生产线转移到海外，在美国收购了两家造纸厂和纸浆厂，在越南也有生产线。
其2020-2021年中期业绩报告显示，其营收308.87亿元，同比增长7.11%；归属于股东的净利润40.02亿元，同比增长75.63%。
打造完整的产业链，并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时刻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在拾荒这条路上，只有少数人能够成功。
2000-2010年可以看作是清扫行业的黄金十年，但变化很快就出现了。
这一切的种子早在2008年金融危机时就已种下——没有完整的产业链和系统的回收体系，这个行业似乎很容易崩溃。
受金融危机影响，废旧品价格一路下跌，以杭州为例，维持了三四年的塑料瓶回收价格，由原来的二三十美分，跌至5.1角。
不仅仅是塑料瓶，一吨废铁的价格几乎每天都会下降两三百元，而一向很稳定的铜的回收价格也从每公斤70元降到了不到40元。
原因很简单，国内收购的废旧产品大部分都会被回收加工，作为制造业的工业原料，然后制成品出口。
金融危机首先影响的就是外贸，一旦外贸萎缩，原材料价格就会不断下跌，自然就会影响到废品回收的价格。
同时，国际大宗商品期货大幅下跌，收购站采购商也会根据期货价格相应下调收购价格。
加之销售受阻，下游企业原料需求减少，废料流通速度减缓，回收价格自然下滑。
不少废品买家都挂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一些一线废品买家干脆退出了市场。
随着经济增速放缓、产业结构转型，废品回收价格自金融危机以来不仅没有出现反弹，反而持续下滑。
2015年，我国十大类再生资源总价值5149.4亿元，同比下降20.1%，其中废钢价格大幅下跌，降幅达36.4%，为历史罕见。
随着制造业去产能，原材料需求萎缩，部分行业减产甚至停产，原材料价格随之下跌，带动废品回收价格下降。
那几年，钢铁行业持续亏损，各大厂商只能削减成本止损，而废钢回收作为整个产业链的终端之一，势必受到较大冲击。
（图片来源：@正解局）
对于这些人来说，仅仅依靠捡拾残羹剩饭已经不足以维持基本的温饱。
各地兴起的“废品王”神话破灭，街头巷尾喊着“收购旧电视”的人越来越少，周边的废品回收站也纷纷关门。
即便是生活俭朴的普通市民，比如那位平日里喜欢捡瓶子的大妈，也不会因为一瓶两分钱的价格而心动。
有些人家里收集了一堆垃圾，但不知道向谁求助。
另一方面，城市规划正在加速推进。
2016年夏，随着非首都功能疏解，北京82家废品交易集散地逐步撤销，仅剩1家。
许多人要么灰溜溜地离开市场，要么转入地下，这些淘金者最终不得不退居城市边缘，而留给他们的利润却越来越少。
除了北京以外，广州、浙江、江苏等地也响应城市规划政策的推进，全国拾荒者数量大幅下降。
“这个行业已经崩溃了”，他们似乎别无选择，只能转行。
生存的压力让他们喘不过气来，但社会似乎又很需要他们。
自2018年1月1日起，我国禁止进口洋垃圾，包括废弃塑料、纸张、矿渣、纺织品等。
向世贸组织提交的文件指出，一般可回收的固体废物中混杂了大量高污染、危险废物，严重污染环境，因此必须调整废物进口法律法规，拒绝接受高污染固体废物。
拒收洋垃圾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做到的事情：早在2013年，我们就启动了“绿色篱笆专项行动”，加强固废监管，将不符合标准的“洋垃圾”遣返；2017年3月，“国门利剑”行动再次加大洋垃圾监管力度……
这些年来，我们一直是“洋垃圾”的主要进口国。
过去，中国作为快速发展的国家，对能源的需求巨大，相比进口矿石、燃料，进口垃圾显然更加划算。
对于出口垃圾的发达国家来说，回收成本很高，出口可以省下不少钱，而且避免污染国内环境。
禁止进口洋垃圾将极大地有利于我们的环境。
但我们对资源的需求还是客观存在的，因此发挥自身产业链优势，从内部渠道发力，形成自我循环就显得尤为重要，如何利用好自身的废弃资源，再次成为关注的焦点。
拥有“天赋”加成的拾荒者似乎是这项任务的最佳人选。但垃圾分类的出现，让他们再次陷入了低迷。
大部分拾荒者都反对垃圾分类，因为垃圾分类之后，最后剩下的就只有不可回收的垃圾，对他们来说，这个行业就更没有价值了。
网上约会大军接过了接力棒。
2014年起，一家公司在北京东城区某小区试点推广APP预约回收服务，已有近千户居民成为注册用户，通过网上预约回收商，十分便捷。
截至2017年，东城区已有50个社区试行该项服务，每月平均回收各类物资约300吨。
互联网回收模式使得废品回收行业由之前的无序发展，转变为整个市场朝着标准化、组织化、规模化发展。
爱回收、帮到家等平台纷纷推出线上线下上门回收服务，并在人流密集的地区部署智能自动回收设备。
经过一番探索，互联网垃圾回收模式逐渐步入正轨。
时代的快速发展与变化，不仅为玖龙纸业这样顾全大局、放眼长远的企业提供了发展机遇，为环境保护与建设做出了贡献；也让无数的拾荒者逐渐消失在现代社会中。
其实我们都知道拾荒者是社会发展不平衡的体现，他们最终都会退出舞台，这是进步，是发展。
看着这个快速发展的行业，人们总会对那些曾经付出高昂代价的拾荒者感到一丝惋惜。
近期，纸张价格上涨多次登上热搜榜，但不仅仅是纸张价格上涨。
自去年下半年以来，国内大宗原材料价格连续上涨，如铜、铁矿石、原油、纸浆、糖、棉花等；今年以来，涨幅更加明显，部分原材料价格甚至在一个月内上涨20%以上，涨幅令人震惊，而且这种上涨趋势还在延续。
利用可再生资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拾荒者已经不在了，但他们所承担的功能依然是社会需要的。如何安置这些人，找到更好的垃圾处理方式，建立更完整的产业链，或许是过去的成功经验和失败教训。
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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