逛南京（十七）城门城门几丈高
游览南京（XVII）
17. 城门 城门有多高？
冬去春来的一个夜晚，我又在梦中看到了那一段明城墙。我知道我有些怀念它，但梦里的它依然残破不堪——墙上破出一道不规则的窄缝，路过的人在地上踩出一条条窄道。路边长满了杂草，一些碎砖散落在地上；城墙上到处都是垃圾，被丢弃的白色塑料袋随风飞上飞下，又飞上又飞下——很多年前，我住在后半山院小区，每天看到的城墙就是这个样子。这几年，南京在修建明城墙风光带，现在肯定变了，但我猜不出它长什么样子，于是决定久别后去看看。
沿着小区门前的坡道往上走大概两百米，只见原来的缺口已经换成了崭新的门道，人来人往如常。修缮一新的城墙脱下了破烂的外衣，看上去干净整洁，却不改沧桑之色。经过六百年的风雨，墙砖上多处出现暗色，犹如老人脸上的老年斑。不知名的小草在砖缝中扎根，顽强生长，与墙根的花草相呼应；长年累月生长的树木格外高大，不是靠在墙边，而是蓬勃向上生长，很多树都比城墙高大。五月的天气温柔如春，带着初夏的些许热情，此刻一切都是惬意的。城墙内世界喧嚣，城墙外山林静谧。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植物的清香渗入心扉。西边不远处，琵琶湖依然静静地躺在古城墙下，曾几何时，它被杂草丛生的景象所掩盖；如今，它却美得如同仙境。湖水几乎漫到了城墙脚下，沿着城墙铺设了一条长长的木质栈道，桥上的人伸手就能触摸到古城墙；仔细看城墙上的小草，它的细根牢牢扎根在风化的砖缝里，已长成一片，犹如一大块玉石；湖里有许多睡莲，叶子浮在清澈的水面上，花朵盛开；湖四周的树木茂密，像是一道屏障，把这里与外界隔开，营造出一个静谧的小世界。有人在这里垂钓，有人在这里野餐，还有人像我一样什么也不做，找个地方坐下，静静停留，倚着明城墙，面朝远处的紫金山，缅怀六百年的沧桑。
1356年，朱元璋攻克集庆（元代南京的名称），改称应天府，从此有了自己的根据地。他接受了朱升“高筑壁垒，积粮延王”的建议，以应天府为根据地，逐步扩大势力范围。陈友谅兵力雄厚，张士诚财力雄厚，朱元璋还不足以与他们抗衡，此时城墙是必要的防御设施。1360年，朱元璋利用旧城加建建筑，这标志着明城墙修建的开始。1368年，明朝建立，定都南京。其实，建都工作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开始。从1366年到1386年，朱元璋用20年的时间把南京建成了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城市，还修建了世界上最长的城墙。这座城墙断断续续修建了39年，直到1398年朱元璋去世才全部竣工。
明代都城共四层，从内到外分别为宫城、皇城、都城、外城。宫城为第一层，又称紫禁城，范围大致在今南航轻工集团（东）—御道街最北端（南）—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西）—后宰门大街（北）。原有城门四座：午门（南）、西华门（西）、宣武门（北）、东华门（东）。如今，午门和奉天殿遗址已辟为午朝门公园，东华门已辟为东华门遗址公园，西华门已辟为西华门遗址广场，宣武门一带为居住区，但已改名为后宰门。宣武门为北门，也叫后宰门。 “后宰”最早由元代大都皇宫命名，取《易经》中“坤厚载物”一句，因为根据《易经》坤卦，北门为阴，即坤；南京宫城北门原名玄武门。明成祖迁都北京后，北门不再叫玄武门，而是叫后宰门。后来“后宰”犯了明武宗朱厚照、明世宗朱厚琮、明穆宗朱载厚三位皇帝的名字，于是“后宰门”改成“后宰门”。“后宰”即为后土主宰万物之意。字不同，读音义却相近，这就是汉字的神奇之处。
皇城是围绕宫城的第二道城墙，是保护宫城的一道城墙，大致位于逸仙桥以东、南京博物院以西、大光路以北、佛心桥以南。皇城有七座城门：洪武门、长安左门、长安右门、承天门、东安门、西安门、北安门。如今，东安门的位置已无法确定，北安门的具体位置也不甚清楚。2000年，在宫城北面的护城河上重建了北安门桥。其余城门均已不复存在，如今只有西安门作为地名仍在使用。
宫城与皇城统称故宫，位于京城东部，距城墙很近，不利于防守。因此，这个位置是有限的。为故宫选址的人是刘基，字伯温。刘基是朱元璋最重要的谋士之一，精通风水（俗称风水）。他所选择的故宫位置，正对着钟山的“龙头”。相传，故宫建成后，朱元璋率众登上紫金山（钟山）视察，发现故宫正对着一座小山丘，这座小山丘从紫金山正面延伸而出。紫金山被称为龙脉，这座小山丘就是龙头。朱元璋说：“此即龙头，确是富贵之地。”富贵山的名字由此而来。它以前曾有过许多名字——过龙山、隆昌山、万岁山……人们一直把太平门以东城墙边的那条路叫做“龙颈路”，但正确的名字应该是“龙臂路”。富贵山就是龙头，这条蜿蜒曲折的道路就在富贵山东侧，像一条龙的“腿”。“臂”和“颈”谐音，久而久之，就成了“龙颈路”的称呼。富贵山前是古代燕雀湖，当时燕雀湖很大，方圆约三十里，东起钟山脚下，南至明故宫午门，西至解放路，北至后宰门。燕雀湖因位于钟山之南，又叫千湖。钟山之北的玄武湖因此被称为后湖。燕雀湖现在很小了。当初刘基决定在燕雀湖修建宫殿时，朱元璋为了修建宫殿，填平了大部分湖面。南京民间一直流传着“填燕雀，移三座山”的说法。在中国都城历史上，明故宫是唯一一座填湖修建的宫殿，而明故宫地基随后的下沉也与此有关。
朱元璋对于建造皇宫的要求是“唯求安稳坚固……以求永世流传”（《明太祖实录》）。这座耗费了巨大人力物力的建筑，不仅修建得坚固牢固，而且气势磅礴、宏伟壮观。1595年，即明故宫建成一百多年后，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来到南京，亲眼看到明故宫后，惊呼世界上或许没有哪个宫殿能超越明故宫。据史料记载，明故宫占地面积100万平方米，是中世纪最大的宫殿。如今的北京故宫占地面积70万平方米，也不过是它的翻版。然而，宏伟壮观的建筑景观经得起风雨、经得起岁月的侵蚀，却无法避免灾难，更无法避免灾难一次次的积累。
1398年，朱棣攻克南京，明故宫发生火灾，焚毁了奉天、华盖、金身三大殿。1421年，朱棣迁都北京，南京故宫非但没有荒废，反而拆迁迁往北京，这是它遭遇的第一场灾难。清军入关，八旗兵入南京，明故宫遭到严重破坏。1699年，康熙皇帝下令拆毁南京故宫十二万块琉璃瓦，在普陀山上修建法雨禅寺。明故宫已成残垣断壁，这是它遭遇的第二场灾难。1853年，太平军占领南京城，为了修建洪秀全的天王殿等宫殿，明故宫的石料几乎被掏空，明故宫里到处都是断壁残垣。这已是第三次灾难了。到了清朝末年，故宫的城墙已全部被拆毁，只剩下几座孤零零的城门和城楼。六百年的战乱，明故宫只剩下极少量的残砖断瓦，真是“万顷尘埃”啊！
都城是明代都城的第三道城墙，又称内城或城隍。“城”即城墙，“壕”即护城河，“城隍”泛指城市。南京现存城墙即明代城隍，“东接钟山，西接石头，南接长干，北接后湖”。西、南两面沿用南唐都城城墙，东、北两面则依山傍水，顺应自然，整体呈现不规则形状。明代以前的古都城都是方形或长方形，所以明都城的造型便成了特例，后人津津乐道。
有人说明城墙西北窄、东西宽，借地形曲折围合，犹如宫扇。也有人说它形似粽子，不方不圆，棱角分明，边角多。更有人说明城墙是仿照朱元璋的侧面修建的。朱元璋究竟长什么样子呢？那个年代没有照片，只有画像。北京故宫博物院里珍藏的朱元璋画像有两种：一种是标准的皇帝画像，眉宇间透着直，睿智威严；一种是民间的“凤眼龙首，面有黑痣”的“鞋拔”脸像。明城墙的形状与“鞋拔”脸很像；但外星人形象没有得到证实，这种说法自然不那么可信。有人说北京的城墙像个锅，《诗经》里有“八月破锅”之说。 “壶”即葫芦，现在更多的时候写成“葫芦”。在长期的流传过程中被赋予了神话色彩，其中最经典的便是胡公的故事。相传胡公是东汉时期的一个人，他的职业是卖药，他所制的药能包治百病，他经常挂着壶出去看病。“挂壶”之名从这里就成了中医的代名词。如今我们常常用“挂壶救世”来赞美医生。胡公的壶可不一般，太阳一落山，他就跳进壶里，根本就没人看见他。这个秘密被费长方（东汉时期的道士，八仙之一韩湘子的前身）发现了，他向胡公请教，胡公觉得费长方和自己有缘，就让他一起跳进葫芦里。费长房这才知道，葫芦里另有一个世界，里面有一个雕梁画栋的仙境，真是仙境。这个故事见于晋代葛洪的《列仙传》，也见于南宋范晔的《后汉书·费长房传》。
“壶”是道教文化中一个特殊的隐喻。“壶中世界”原本是道教想象出来的仙境，后来发展为一种空间概念——世界是一个大葫芦，葫芦是一个小世界。万物存在于世界之间，也可以存在于小葫芦之中。这种相对的空间观念也影响了园林艺术，成为后世营造园林的准则。私家园林虽小，但有山有水有建筑有植物，园林主人也力求追求这种小。李渔甚至将自己的花园命名为“界子园”。这座不到三亩的花园位于老门东三条营32号。皇家园林虽然面积足够大，但也会考虑用“壶中世界”来营造山水。雍正皇帝在“万园之园”圆明园中点名的“壶中壶”就是典型，以叠石为景，小巧玲珑。为朱元璋筑城的刘基深受道教文化影响，道教理念在城池建设中体现出来也是理所当然。南京城确实与甲骨文“壺”有几分相似，宫城位于壶腹之中。还有一种更神秘的说法，说京城的城墙是依照星象布局的，具体来说，东南通济门与西北中府门、仪凤门呈直线相连。通济门、正阳门、朝阳门、太平门、神策门、金川门、中府门东半部呈北斗七星形，聚宝门、三山门、清凉门、石城门、定淮门、仪凤门西半部呈南斗七星形。明代都城并非建在平地上，利用旧城，依托山川湖泊，形成不规则形状，是常态。部分地方星宿说的成立，还是一种探讨，并非定论。
《儒林外史》中，吴敬梓编了一首关于十三城门的童谣：“三山聚宝俯视通济，正阳朝阳稳固太平，神策金川近中百，宜丰稳固怀庆石城。”它们后来怎么样了呢？由于天灾人祸、侵蚀等原因，如今只剩下中华门、汉西门、清凉门、神策门、中山门五座城门。中华门是现存最大的一座城门，被誉为“天下第一瓮城”；原名聚宝门。民间传说，城墙修筑不顺利，朱元璋下令收集沈万三的聚宝盆，埋在城门之下，故名。中华门之所以被说成是“现存最大的一座城门”，是因为通济门是十三座城门中最大的一座。可惜上世纪五十年代被拆毁，不但地面建筑被拆，连城墙的石墩也被拆掉，有着近六百年历史的通济门已经彻底消失，只剩下沿用至今的地名。与通济门一样，正阳门（光华门）、三山门（水西门）、定淮门、中府门、金川门也被拆毁。仪凤门、太平门也是先拆后建，如今都以地名的形式保留下来，也是一件幸事，但每一个名字对于每一位南京人来说都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一件悲哀的事。在现存的城门中，中山门（朝阳门）并不是一座古老的城门，1928年，为迎接孙中山的灵柩而重建——瓮城被拆，地基降低，改为三孔。连名字都改了，以纪念孙中山先生。神策门（和平门）是现存城门中保存最完整的一座城门，现已修建成公园。原神策门是十三座城门中的“另类”——瓮城在城外，左右各设两个门道，是现存唯一一座留有城楼的城门。清光绪年间重修，至今已有120年。
城门是进出城市的唯一通道，明城墙上最初有13座城门，随着城市的发展，相继增设了新民门、弋江门、华严岗门、草场门、汉中门、吉庆门、长干门、雨花门、武定门、表营门、解放门、宣武门（丰润门）、中央门。新民门是南京仅存的一座牌楼式城门，门两侧城墙已不复存在；弋江门是南京第一座三拱门城门；华严岗门是2007年利用明城墙缺口修建的，有四个拱门；草场门是清末增建的，因那里有大片草原而得名，1954年拆除，是明城墙上第一个被拆除的城门；汉中门始建于民国年间，为西式牌楼式城门，1958年拆除，仍以汉中门为地名；吉庆门为1991年新建，门式为宋代门楣式，四方孔，是南京城墙上第一座双数门；长干门建于2008年，因地处古长干里而得名，共有5个拱门，地铁1号线从中正门经过；雨华门为民国时期增建，2009年重建，因靠近雨华台而得名；武定门为民国时期为整修明城墙而建，建于城墙空隙中，为西式牌楼式城门，2010年改建为三拱门城门；表英门为2009年新建，以侯表英的名字命名。紧邻月牙泉公园；解放门为1952年新建，为单孔城门，位于台城“后湖城墙”段。南京市人民政府设在解放门内，鸡鸣寺路旁；玄武门于1908年（清光绪三十四年）启用，原名丰润门，1928年因玄武湖而改名为玄武门。西门为单孔城门，1931年改为三孔城门，“玄武门”三字为蔡元培所书。玄武门经解放门至太平门这段明城墙，是现存最长、保存最完好、最高的一段城墙，南京城墙博物馆便建在城墙上。中央门为民国时期增建，现已不复存在。其旧址位于中央路、中央北路、建宁路、龙蟠路四条主干道的交汇处，现以中央门为地名。
有城墙的城市，无论岁月如何变迁，总能保留一份沧桑感。抚摸那些斑驳粗糙的城砖，能感受到历史的脉搏。南京95%的城砖都有铭文，通过铭文可以了解城砖的由来、城砖的制作者，可见明城墙工程的庞大规模；而铭文中出现的简体字，非常直观地反映了明初汉字的发展，姓氏文化的演变、民间书法和篆刻艺术也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来，这些都是明城墙的价值所在。优质的城砖经过石灰和糯米汁的紧密粘结后，坚如磐石，揭开了明城墙屹立600年的秘密。再过600年，它们或许还在这里。朱元璋或许没有想到，这些砖块虽然没能保证王朝的长治久安，却记录了明城的修建过程。当时为保证质量而实行的“刻名制”（春秋时期出现的制度，即在物品上刻上工匠的名字，方便管理人员检查产品质量）将成为历史的见证，也是明城墙历史文化价值的重要组成部分。
明城墙因依山傍水，被人们形容为“人为之，地势险要，天地之造”。相传，建都后，朱元璋率众登上钟山，得意洋洋。不料，十四岁的朱棣却说：“紫禁城上架大炮，大炮打在紫禁城上。”朱元璋这才发现了建都的致命缺陷——周围山势起伏，一些重要的制高点都在城外。补救的办法就是修建外城，第四道城墙就这样应运而生。
长达35公里的北京城墙已让利玛窦惊叹不已，而明外城长度则达60公里，包围面积达230平方公里，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外城墙基本都是根据自然地形用夯土垒砌而成，所以外城墙俗称“土城头”。但城门仍用砖石砌成，最初建15座城门，后又加建3座，共计18座城门。如今北京城墙仍保留约25公里，而外城墙已消失在城市丛林中，18座城门无一幸存。至今只有一些地名证明它们曾经存在过：安德门、双桥门、高桥门、藏博门、麒麟门、仙鹤门、耀华门、上元门……
“城门有多高？三十六丈高。我骑着大马，带着刀子到你家门口抄，问你要橘子还是香蕉。”南京人小时候听过这首童谣，长大后也深藏在记忆里。城墙缝隙里的小草绿了又黄，黄了又绿，年轮在黄绿之间一圈一圈地转。在城墙下玩耍的少年，长大后成为沿着城墙行走的青壮年，再成为站在城墙上望去的老人。城墙仿佛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斑驳，依然古老而坚固。它守护了这座城市六百年，未来也将继续陪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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