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藏獒到哈士奇，在城里饲养大型犬背后的生意
文｜豹变 徐鹏林 编辑｜星云《核心提示》
从藏獒到罗威纳犬和蓝湾牧羊犬，饲养大型犬一直是地位的象征，但也充满了商业气息和花招。
“我最近也有点害怕，遛狗的时候总担心被人看到，举报我养的罗威纳犬。”家住北京朝阳区的张舒告诉豹变。
10月中旬，一条黑色罗威纳犬咬伤2岁儿童致重伤的视频，让成都涉犬伤人事件成为舆论焦点。此后，各地对非法养犬行为的打击力度不断加大。张舒所在的一个罗威纳犬养殖群，有人因在外地养犬被举报，警察上门将犬只带走。
根据相关规定，在北京，重点管理区域内应禁止饲养猛犬及成年身高超过35厘米的犬类，包括罗威纳犬、德国杜宾犬、秋田犬、松狮犬等。张舒说，自己知道北京的养犬政策，但当时很喜欢这个品种，就养了它。现在狗已经3岁了。
其实，大多数城市都有禁养犬名单，罗威纳犬是名单上的常客，此外阿拉斯加雪橇犬、比特犬、德国牧羊犬、秋田犬等网红犬也在名单之列。
虽然有相关规定禁止，但挡不住养狗人的热情。从过去的藏獒到如今频频惹事的罗威纳犬，体型大、凶猛的犬类，或者反差强烈的犬类，一直都是养狗人最爱。而由此衍生的养狗产业链，也有自己的一套规则。
从藏獒到罗威纳犬
世界上最早、可以称得上“顶级犬”的大型宠物犬是藏獒。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后期，河南省巩义市郊区一家小型犬场的主人王占奎凭借出色的讲故事能力，将“忠诚护卫型”、“凶猛攻击型”的藏獒推向市场，导致藏獒数量稀少，成为“中国藏獒之父”。当时，一只成年藏獒的价格能炒到十几万元。
到了2004年，藏獒在前中国田径教练、炒作大师马俊仁的包装下，在全国范围内更加火爆。马俊仁创办了藏獒协会。明星的“促销”效应，加上幕后商家的集体炒作，最终催生出了一个疯狂的藏獒市场。
当时，拥有一只藏獒成为身份和财富的象征，一只纯种藏獒的价格被炒到百万以上。大量投机者涌入市场，一方面有“二獒斗虎”、“一獒斗三狼”等藏獒勇猛的故事，另一方面也有人对纯种藏獒的体型、毛色、体型赞不绝口。但实际上，市场上充斥着各种混血狗，一片混乱。
2010年以后，藏獒的神秘面纱逐渐被撕开，其稀缺性的泡沫被戳破，更多藏獒伤人的新闻也让各大城市对大型犬的管理愈加严格，价格一度大幅下跌。
如今，随着社交媒体的发展，狗贩子们采取了新手段，通过报道、神奇故事等方式打造爆款狗。
在小红书上搜索“大型犬”，搜索结果超过11万条，商品超过373万件。在抖音、快手等平台，一些狗狗博主的粉丝数超过1000万，如“金毛路虎家族”的抖音粉丝数就超过2000万。
短视频中金毛狗狗可爱又淳朴的模样，加上情景剧中的表现，很容易让网友们感同身受，不少粉丝都会在视频下留言：我也想要一只这样的金毛狗狗。
社交平台上一则关于狗狗的视频，或许会激发人们养狗的热情。北京大兴一家犬舍的主人张彦成告诉豹变，大型犬在北京的销量不错。过去，大型犬多是农村、工厂里买来看家护院的，多为富裕阶层。近年来，买大型犬的年轻人越来越多，品种也受到潮流的影响。
几年前，电影《爱宠大机密2》大获成功，让伯恩山犬也火了起来。在张彦成的记忆中，犬舍十几年前就引进过这种犬，但销量不佳，他们也没打算继续养殖。结果因为电影，买伯恩山犬的人变多了。据了解，伯恩山犬长得好看，性情温顺，价格在2万到5万元不等。
此前，抖音、小红书上掀起了“护卫队”热潮，不少人推荐单身女性饲养罗威纳犬等护卫犬，因为这种犬忠诚度高，安全感强，这也带动了护卫犬销量的上涨。张舒之所以被罗威纳犬吸引，是因为身边有朋友养了一只。
当被问及如今社交媒体上哪种狗最受欢迎时，豹变走访的几家犬舍都给出了同一个答案——柴犬。
柴犬作为日本犬种，可爱又惹人喜爱，不仅线上很火爆，线下销量也不错。北京大兴一家犬舍的主人赵燕告诉豹变：“既然柴犬卖得好，我们犬舍就多养柴犬，多赚钱。以后卖得不好的狗，我们就不会再养了。”
百万只狼狗，谁想养一只？
《豹变》走访了北京多家犬舍发现，来购买大型犬的消费者有几个特点：时间充裕、有一定经济基础、女性占一定比例、不少人是被小红书或抖音吸引到某一品种的狗的。
外观是很多年轻人养狗的首要考虑因素。
身材矮小、瘦弱的李静养了一只阿拉斯加犬，经常在深夜遛狗。“这只狗和我差不多重，遛这么大的狗，我感觉很安全。”李静说。她在小红书上看到一条阿拉斯加犬的视频，觉得这只狗很可爱。可爱和安全感并存，李静考虑了一番后就买了下来。
虽然阿拉斯加犬性格比较温顺，但是一旦被激怒，成年雄性犬很难制服它们，这一点显然被很多饲养大型犬的人所忽视。
抖音上一些热门狗狗除了可爱，还因为长相凶猛、数量稀少而极其吸睛，比如美国蓝湾牧羊犬，就因为拥有德牧和北美灰狼血统，外形帅气，适应能力强，成为很多人的梦想犬。
“一只美国蓝湾牧羊犬的价格就足以让99.99%的人望而却步，一只狗要150万人民币。”海南一家宠物店的老板黄文光（化名）告诉豹变，“这种狗只能在抖音上火，在现实生活中肯定见不到。”
由于美国蓝湾牧羊犬是近年来在美国犬舍繁育的新品种犬，因此对每一代都进行了记录，以便为每一代建立血统库。
“这种品种的狗不愿意卖到中国，主要是怕一些中国商人配种后，产生不纯的血统。”黄文光解释道。他的朋友从北美高价买了两只狗，带回来配种。不过，因为够“酷”，国内的买家也不少。“去年，我的客户想买一只，我就帮他买了。”据黄文光介绍，买这种狗要先交定金，如果配种后不想要了，定金不退。
黄文光并未透露这只狗能给生意带来多少利润，但他表示，如果一年能卖出一只狗，今年就不用担心生意了。由此可见，高价网红狗带来的利润，已经和十几年前的藏獒一样高了。
犬舍主人赵燕说，大型犬相对不容易生病，而且冬天可以饲养在户外，这是很多人选择它们的原因。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因为喜欢狗才养狗的，有些人只是跟风而已。张彦成告诉豹变，“有一年养边境牧羊犬，第二年养斗牛梗，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因为那只狗长得像孙红雷。”
当然，也有人利用大型犬作为赚钱的工具。
打开小红书和抖音，你会看到很多关于大型犬的视频，有的博主只是单纯的记录自家狗狗的成长历程；有的博主则是通过推广这些狗狗来获取收益。
“以前很多吃狗肉的直播主其实就是用狗来吸引眼球，赚取流量。”一位MCN机构负责人告诉豹变，“后来就整改了，吃狗肉的直播主很少了。”
豹变观察到，这些博主很多内容雷同，粉丝增长非常缓慢。上述MCN机构负责人也坦言，宠物博主并不容易变现，只能卖狗粮、猫粮、宠物用品，影响力有限。
大型犬背后的生意
有些大型犬在城区是禁止饲养的，这样的规定随处可见。
《北京市养犬管理条例》明确规定，重点管理区域内，每户只允许饲养一只犬，不得饲养凶猛犬、大型犬。
2021年，北京市农业局发布最新的《关于公布北京市重点养犬管理区犬只饲养情况的通知》，规定重点管理区（北京城六区）内禁止饲养凶猛犬只、成年犬身高35厘米以上的犬只，獒犬、德国杜宾犬、圣伯纳犬、罗威纳犬、秋田犬、雪橇犬等犬种均禁止饲养。
重点管理区域农村地区，经居民委员会或者村民委员会同意，可以按照一般管理标准饲养犬只。
当被问及北京城区不能饲养大型犬的情况时，张彦成坦言：“如果我能把狗卖给你，我也可以想办法给你办犬证，只要你有犬证，你就可以合法饲养。”“豹变”也咨询了多家犬舍，他们都明确表示，大型犬也可以合法办理犬证。
即使有养犬证，张舒还是有些担心。“买狗的时候，养犬场就给我办了证，如果有检查，我可以说这狗是从农村来的，在这里呆了几天。但现在全国各地抓狗行动很多，我担心这一招不管用。”
这时候，大型犬交流群就开始发挥重要作用，这类群除了可以交流养犬信息、分享好物外，还有一个重要功能：在大型犬检查严格时“通风报信”。
随着养宠人数增多，养宠物的花费也随之增加，饲养大型犬伴随更高的花费。根据《2023宠物用品趋势白皮书》的数据，2022年，单只宠物狗年均消费为2882元，而单只宠物猫年均消费为1883元。
而饲养一只大型犬一年的费用可能远不止2882元。张舒说，大型犬由于体型较大，因此花费也较大。
首先体现在食物上。“一袋10斤的狗粮，不到半个月就能吃完。”张舒告诉《豹变》，“有时间的话，我会亲自给狗狗做食物，没时间的话，工作太忙的话，就直接让狗狗吃狗粮。”
接下来最大的开销就是洗澡和外出游玩。豹变在北京朝阳区的一家宠物店看到，给狗狗洗澡的价格根据宠物的大小是有区分的。小型犬通常比较便宜，价格在50元左右，中型犬基本在80元左右，大型犬几乎都在120元以上。
“我家拉布拉多半个月洗一次澡，要花300元。”一位狗主人告诉豹变，他家狗狗每年洗澡的花费比自己还高。
事实上，养狗成本高，而且狗吃得比人好，这对一些狗主人来说是常态。
张淑在北京有一个罗威纳犬群，群里经常会组织一些活动。今年夏天，她和群友们带着狗狗来到了阿那亚，住进了狗狗主题民宿，旺季每晚花费近2500元。“比北京的五星级酒店还贵，不带狗狗的酒店基本可以半价订到。”
如今，关于恶犬咬人的舆论风波还未过去，从昔日的藏獒，到如今的罗威纳犬、蓝湾牧羊犬，养狗人的热情不会消散，大型犬的生意也不会停歇。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名字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