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狐狸射箭练习 梅花·火狐︱ 东宋4

日期: 2024-03-31 15:05:56|浏览: 118|编号: 408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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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狐狸射箭练习 梅花·火狐︱ 东宋4

东宋世界第4届年度征文第6期第21篇主题征文

梅花·火狐

◎沉舟著

第1组:开天辟地

东宋的第368个故事,每个都精彩……

东宋世界(,宋纳思地)系由《今古传奇·武侠版》杂志社前任社长·主编,武侠作家李逾求创立。东宋世界自2009年3月14日正式开启,一直至今日,仍在不断生长完善之中,先后诞生《化龙》、《燃烧吧,火鸟》等长篇作品。自2017年3月开始,正式举办东宋主题征文,聚集起上百位侠友,诞生优秀征文上百篇。第一届征文“金属罂粟”、第二届征文“秉烛夜游”、第三届征文“八十一城”圆满结束后,第四届征文“不周山城”正在火热进行中。

本次推出的是沉舟所著《梅花·火狐》。

沉舟看东宋

岁月长河,水过无痕,沉溺者众,善水者寡。溯洄到过去是没有意义的,历史不会改变。

火一直烧,时间一直往前走。

沉舟写东宋

从没想过改变历史,只是,不想被历史改变。

时空冰冷,寒月无声,燃烧掉不堪的躯壳,点一缕梅花清魂。

致谢:本文使用书法字“肆”,来自池大雅;题图来自2022版《苍兰诀》剧照,特此致谢,敬请支持。

梅花

一枯木花

神祐十年,冬。

塞北的雪停了,南山上开出了今冬第一支梅花。

唐风华穿着一袭赭色劲装,持弓立于山头。火红的长发,和着珊瑚串子,拧成几股粗辫,顺着腰肢,直挺挺地垂了下来,远远看去,像是倒折下一束含苞的枝桠。

晨起之时,她收到唐门密报,得知南山上今日或有异动,便提箭自山下赶来,一探究竟。

她行得匆忙,来时,身上未沾片雪,此刻,亦只有鞋尖微湿。

唐风华蹙眉望着前方乱石嶙峋的“溯洄岭”,怔怔地瞧着枯枝上新探出的那点梅花。

梅花之下,立着一块漆黑的无字碑。

梅花以北,便是匈奴的蛮荒之地了。

不要进入“溯洄岭”,是三年前吴教头留给她的遗言。

传闻“溯洄岭”里烟霞含香,浮岚暖翠,亦真亦幻,如梦如醉,遍布着迷乱的阵法,平行着错落的时空,魅惑众生,偏又险象环生。

入岭之人,浣灵洗魂,脱离尘世间的岁月,畅游无止境的长生,然而,沉溺者众,善水者寡。

唐风华从不贪念什么永恒,这样一处不凡的秘境,在她瞧来,不过也是寻常的地界。

略微不同的只是,十年前“溯洄岭”的那场花开得太过灿烂,招惹了战争,沾染上权势。

大炎二十四年,夏,百花齐放,香溢千里。塞北驻防的官兵皆被“溯洄岭”里奇异的花香所引,丢盔弃甲地蜂拥入林,失了阵地,丢了战役。

数万大军,生生折损在了“溯洄岭”里,逼得东宋重新与匈奴划定了边境。

官家却在边境落碑之时,祭出了十大世家的神剑。神剑的怒火烧了三天三夜,焚尽了“溯洄岭”里的湖光山色,人语花香,只留下一片焦黑的森林。

那场大火之后,东宋的年号自大炎变更为了神祐,两地也再无官兵驻防此地,甚至在东宋地图上也将此地隐去,结痂一般,只落着一个黑黑的点。

唐风华握紧弓箭,屏息望着枝头的梅花,望着死寂里的一点生机。

盛开的花瓣儿,于无声处,微微一颤。

她忽而抬手,两指轻弹,松开了弓弦。

鎏金钢箭带着一声呼啸,掠过梅花,窜入树枝下的积雪里。

树干微微一颤,没有碎雪飞扬起来,只有一只雪白的狐狸应声倒地,潺潺鲜血自唇边渗出,倾倒出梅花一样的颜色。

唐风华略一眯眼,瞧出狐狸脸颊上贯穿着一支银色羽箭,而她的鎏金钢箭却擦过狐狸的皮毛,没入“溯洄岭”的树干,只留下,一个微闪的点。

曾经的大漠第一弓箭手,竟然,又在塞北失了准头。

南山上,有人的箭比她还快!

唐风华心中微惊,迅即拔箭,调转长弓,顺着银箭贯穿的方向,蹙眉回眸。

身侧两丈开外便是断崖,身后只有一条崎岖的山路,路上高高低低地堆着雪,雪地上却只有一串脚印,一串属于她的脚印。

“咔嚓”,寂静的南山上,忽而响起细微的折枝声。

唐风华蓦然回首,林间的积雪似乎薄了一分,树下不知何时竟玉立上一位穿着素锦的公子。他站在边境漆黑的木碑边,伸出洁白如玉的手,堪堪折下了枝头那支新开的梅花。

唐风华注意到他弧型斗笠上凝着厚雪,显然,他早就在南山上藏匿良久。

唐风华自幼练习骑射,自认目力极强极深,雪花中隐匿的一丝雪白的狐狸毛她都能瞧见,可她,却未曾注意到他。

“别动!”唐风华拉紧弓弦,轻喝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告诉你,我的名字。”那公子摘下梅花放在鼻尖嗅了嗅,轻轻一笑道,“你就真的能知道我是谁吗?”

“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唐风华冷哼一声道,“我乃大漠第一弓箭手,只消我两指一弹,便可射穿你的脑袋!”

“哦,你便是唐家那位……”他略微顿了一顿,似想起点什么,“不服管教的小姐,唐风华。”

唐风华微微一怔,她仗着弓箭行军多年,军队里的人只知她姓唐,却从未有人称呼她一声唐家小姐。

她面容严峻,脸上又布满着星星点点的晒斑,倨傲的眼神,再配上一头流火的长发,浑像一块烧得发红的石头,又烫又硬,让人丝毫不敢靠近。她根本,没有半点儿世家小姐的样子。

唐家的小姐,上可入得王府为妃,下可进得世家主母,又岂会屈尊降贵当一名风餐露宿的士卒。

世人不会信,也不敢往那上边猜。

唐风华柳眉轻蹙,转而厉声道:“你、你知道我的厉害便好!”

“小生久闻大漠第一弓箭手的大名。”他手中的梅花轻轻一转,唇边笑意更甚,“只是……不知你这第一,是官赐的,还是自封的呢?”

“名可以虚称,箭却绝无虚发!”唐风华动了怒气,两指扣弦,轻抬下颔,“你可知‘溯洄岭’乃是东宋禁地,越界擅闯之物,皆可就地诛杀!你若不想死,便从实招来!”

“唐小姐,我不过是瞧着这梅花开得很好,上前看看罢了。未越边界分毫,如何担得起擅闯之名呢?”

唐风华看着干净无痕的雪地,辨不出他来时的踪迹,不觉一时语塞:“你……”

“小生……”那公子轻轻一笑,缓缓转过身来,略一低头,摘下堆雪的斗笠,“名叫明门苍穹。”

雪扑簌簌落下,他微微仰起头,露出羊脂般白皙的脸庞,似一轮明月,升上枝头。

唐风华自幼在唐城长大,自认见过不少的异乡之人,江南中原,西域北疆,千人千面,尽态极妍。可她却从未见过哪张脸能有这般光洁,冰雕玉琢一般,滑丢丢的,直要滑进人的心里。

他冷冷的声音,如珠玉般落下:“是……朝廷新派来的都虞侯。”

唐风华微微一怔,箭离弦而出。

她心中大呼不好,睁大眼睛看着箭尾部的光,看着箭以雷霆万钧之势朝着那张白皙的面庞击去,直至……冰消玉殒。

“咔嚓,咔嚓”,碎冰一般的声音,碎掉的,却是一团木屑金属。

太快了!实在太快了!

唐风华没有看清他出箭的样子,她只看到两只箭失在空中相击一点的火花,而后便是一阵轻薄的烟雾。

唐风华微眯着眼,透过微闪的雾望着那张不真实的脸,半晌,才呆呆地道:“都虞侯大人,我,输了。”

早在大炎二十四年,她就知道朝廷会指派一位十大世家的人来做都虞侯。

赵不夺剑,十不入朝。

赵世家公开调用了一次神剑,十大世家便得公开补上一份官职。

当年,朝廷刚放出世家夺魁的消息,唐风华便跑到家父跟前,将弓箭一横,跪下去,仰起头,大声地告诉家父,她要代表唐世家参与角逐。

家父却只是低着头,摸了摸她火红的长发,轻轻地,递给她一纸火红的婚书。他轻声地告诫她,相夫教子才是她命里的前途。

她一袭红衣出塞,却转而北上从军,执意从一名弓箭手做起,这一做,便是十年。

不承想,十年的较量,胜出的,竟会是明门世家。

无姓明门与沙海唐家皆属十大世家的四爪世家,是皇家的左右手,更是东宋的死对头。

明门世家多的是阴谋诡计,奇技淫巧,有的是投机倒把,下作手段。她以为,新来的都虞侯也一样。

没承想,他的箭术竟是这般的厉害。

自纯白之中,破空而来,刺穿她胸口的傲慢,击碎了她眸中的偏见,只留下,淡淡的烟,随风而散。

她,已经输了。

或许,早在神祐七年的那场战役里,她就已经输了。

“时辰未到,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明门苍穹轻轻摸着手里的那支梅花,像摸着一支染血的箭,似笑非笑道,“唐小姐,我记得,你可是一个不服输的人呢。”说着,他右手一挥,那梅花便朝唐风华面上飞来。

唐风华自知躲避不开,只得微侧了头。

梅花轻轻贴住头皮,簪住了鬓边碎发。

“山上风冷,姑娘还是早些回营地去吧。”明门苍穹轻轻低头,略作一礼道,“巡逻的苦差事,还是交给在下吧。”言毕,他右手往前一伸,做了个“请”的手势,现出了手中的军令牌。

唐风华微微一怔,瞧了瞧他手中的令牌,又瞥了一眼地上的雪狐,张了张唇,终究只是在梅花冷香里转过头去,调转身子,径直朝山下的路走去。

直至唐风华的身影消失不见了,明门苍穹才蹲下身去,摸着雪狐面颊凝结的血色梅花,似问非问道:“你,见着你的梅花了吗?”

雪狐“呜咽”一声,平静地闭上了眼。

明门苍穹轻轻拔下了雪狐面颊上的箭,只听轻微的“咔嚓”,似触碰到燃烧后的那层白灰,顷刻之间,雪狐化为了飞烟。

二南山宴

唐风华一路巡查着,慢慢步下山去,刚退至山腰,便窥见营地的帐篷上升起了一道孤直的烟。

她惊呼不好,秀眉一拧,飞快地奔回营地。

帐篷内外无人驻守,雪白的营地里,静悄悄的,弥漫着一股子血腥。

唐风华半蹲着身子,顺着营帐慢慢往里摸去,落着雪的枯草上,渐渐现出点点血痕。唐风华探出脚尖,轻轻扒开微隆的杂草,血迹之下,竟然露出一截骇人的白骨。

忽然,寂静之中惊起一声“噼啪”。

唐风华心中一惊,双足一点,轻轻一旋,似一片红叶,翩翩落上了篷顶。

待她趴在沿上往外这么一瞅,才发现,地上散落着的竟是十几副完整的羊骨。再往不远处瞧去,营房外的空地上,竟然架起了一座奇怪的木塔。

塔中正升起一束高高的篝火,砍伐得齐整的圆木,露出一圈圈年轮,一圈圈,围着火光,旋转着向上,由多至少,又从小变大,堆叠出腰部狭窄,两头宽大的漏斗式样的防风墙。

这木塔,不禁让唐风华想起了唐城计时的沙漏。细细的篝火,恰似那微黄的流沙,燃烧着生命,消逝着时间。

时间尽头,盖着一口硕大精致的釜,釜上弯弯曲曲地迂回着什么图纹。

唐风华还未瞧清釜上的篆刻,一阵白烟兜起,吴大娘子攀上了木塔,用长枪挑起盖子,往滚滚热水里倒入一大筐新切的羊肉,再掺入半桶雪水。

唐风华看着吴大娘子的皱纹在烟雾里慢慢清晰,心下不觉稍稍安定。

原来,是吴大娘子在营地外,熬煮一大锅热气腾腾的羊肉。

冉冉升起的,不是什么烽火狼烟,而是袅袅炊烟。

吴大娘子年逾四十,原是军中吴教头的夫人,多年前随军来到了塞外,圆墩矮小的体格,却偏生尖酸刻薄,挑剔锅碗瓢盆的尺寸,计较细盐米面的斤两,精于算计,半点儿也容不下差错。军队里的人不喜欢她,却又偏偏爱吃她做的菜。

她的菜,烧得和她的脾气一样古怪。

“这些该死的。”吴大娘子擦了一把额头的汗,重新挎好木桶,“也不知道搭把手。”说着,似一颗元宵般,带着水汽,从顶上滑了下来。

往年吴大娘子做菜之时,都是吴教头在旁添火加柴,可吴大娘子总是不领情,嫌他身为巨人后裔不留着力气立功讨赏,多挣些金银,反而上赶着劈材挑水,把生火的地方弄得乱七八糟。劈材声,炒菜声,叫骂声,常常交织在一起,穿过雪白的营地,给漫长的冬季,添上一缕烟火气。

只可惜,神祐七年,吴教头在南山外的那场战役里殉了命,南山的烟火便安静了下来。

吴大娘子得到了她念叨的金银,却又念叨起不要离开南山,她执意要留在军中做菜,等他的夫君,回来吃饭。

这一等,便是三年。

“噼啪”,枯枝在釜底爆裂出一点子火星。

唐风华沉下心来,将弓挂到身上,飞身接住了跌倒的吴大娘子。

吴大娘子还未及道谢,回眸瞧见来人,不禁将长枪一扔,“咚”地一声放下木桶:“哟,这不是大漠第一弓箭手吗?”

唐风华垂着眼并未答话,转而拾掇起掉落的木块。

“得得,你的手这般精贵,不留着上阵杀敌,跑来抢我们这种烧菜的粗活计做什么?”吴大娘子没好气地撞开唐风华,抢过木材块丢入火中,“还是起开些,别让火苗燎到你那漂亮的红头发。”说着,“啪”地一声,关上了风门。

“嫂嫂……”唐风华轻叹道,“午时已过,怎么还生这么大的火?”

“还不是那个新来的都虞侯,听说他是什么明门世家新晋的少家主,身份尊贵,家里怕他来塞北缺了吃穿用度,足足拉了十二辆马车来上任,反正木材管够,你还怕烧不起火?不过是区区十二只肥羊,哪里又累得死我了呢?”吴大娘子眼角轻斜着,撇了唐风华一眼,“你也不必闻着香味儿一早就在这儿巴巴地守着,人家是高门大户来的,和营中的那些长官可不一样,绝不会让你立了功也讨不着赏,左右能赏你几口汤喝。”

唐风华知她还在介怀着神祐七年的那件旧事,两人征战一人回,回来的却不是她挂念的人。她自是心中酸楚,所以说话才冒着些酸气儿。

唐风华轻叹口气,低声询问道:“你说的,是新来的都虞侯,明门苍穹吗?”

“可不就是那个金尊玉贵的明门苍穹嘛。”吴大娘子弯下腰,就着水桶里残余的雪水洗了洗手,“听说,他皮肤白皙光滑,生得比我们这女人呀,还要娇上十分呢。啧啧啧,那张小脸蛋上,一丁点儿麻麻点点都没有呢,不像……”说着,她斜着眼看向唐风华,瞧着唐风华脸上的晒斑,禁不住“噗嗤”一笑。

唐风华眉间微蹙,只淡淡地回道:“打仗凭的是真本事,跟家世长相又有什么关系呢?”

“怎么,不信?”吴大娘子甩了甩手,站起身来,“诺,瞧见没,明门世家多大的排场哟。”说着,将水桶里的脏水向远方泼去。

唐风华微微侧身,回眸望去,远处的山坡上驶来两纵马队,银色的旗帜迎风飘扬,跃动着以银线勾勒着的明门世家的图腾,洋洋洒洒地,像是顺着草原,潺潺,倾泻而下一条化冻的溪流。

唐风华很快便注意到了明门苍穹,他还穿着南山上初见时的素锦,戴着纯白的斗笠,端坐在白马上,腰背挺得直直的,像是溪流之上升起的月亮。

“瞧你这没见过男人的样儿,我家那老头儿年轻的时候生得才叫英俊呢,呵,不知比这小白脸儿强多少倍!”吴大娘子禁不住凑到跟前,用湿手洒了一下唐风华的脸,“你说,他究竟是来上任的,还是来迎亲的!”

“是啊?”唐风华轻轻拭掉面上的水珠,沉凝道,“他为何……这般招摇?”

“这还用说。”吴大娘子轻嗤一声道,“生怕别人不知道明门世家来了呗。”说着,又转身拿起长枪,攀上木塔,站在显眼的高处,意气风发地搅动着羊肉。

羊肉汤汁“咕噜咕噜”直冒泡,唐风华望着那渐近的溪流,看着明门苍穹的身影,心头涌上一阵不安。

明门苍穹的马来得很快,几乎是径直朝着炊烟升起的地方而来。

明门世家的图腾迎着阳光愈发清晰,刺得唐风华微微眯起眼,唐风华略一蹙眉,赶在马队到来之前,旋身回了角落边的营帐。

营地里很快热闹起来,摆上流水席,响起马头琴,隔着重重帷幄,也能听见祝酒的歌声。一曲接着一曲,微醺中的豪言壮语,迷醉里的靡靡之音,从日落唱到月升,自雪地响彻云层。

唐风华独自坐在油灯边,打量着一只老旧的银酒杯。这只酒杯原是她陪嫁的物件,逃婚之时,她随手从骆驼箱子里抓了一把金银带在身边,顺带着将这只酒杯也捎进了羊皮口袋里边。

簇新的银,不过几年光景,便积满了尘。

唐风华从不吃肉,更不饮酒,酒肉的喧嚣,只让她想到沙场厮杀。

嘶哑的喉咙,微红的眼眸,肉堆里的葡萄酒,尸山上的红缨枪,一般热闹,一样孤独。

歌声不住地从账外飘来,带着前尘往事,在唐风华的心中堆积起厚厚的铅云。

她轻轻转动酒杯,杯身上慢慢现出一朵暴雨梨花。她的指尖轻抚过冰冷的花瓣,回想起神祐七年的那次花开。

一杯半盏葡萄酒,三言两语梨花锈,沙海暗香清盈袖,唐门密报付水流。

神祐七年,杯中酒水晃悠起,南山之外三十里,现身敌军首领。

她跟随密报的指引,只身一人,趁夜离开南山,却不想意外掉进了敌人的陷阱。

她已经记不清敌军来了多少人,只依稀记得银制的钢甲如雪般乍翻起来,层层叠叠,在她周遭凝成一堵透不过风的墙。

墙外,隐隐有敌军首领的笑声传来。那人叫嚣着,要削掉她的长发,赶在入冬之前,做一件漂亮的红袄。

在她孤立无援之际,包围圈里冲进来一个伟岸如山的身影,那身影用血肉掩护她,踏肩而上,朝敌军首领射出了致命一击。

忽然,“铮”地一声,似云中炸响一记惊雷,接着便“噼里啪啦”地落下些晶莹的珠子来。

三军寂静处,横空飞来一曲琵琶。

唐风华蓦地站起身来,吴大娘子恰在此刻挑开帷幄,迎面看见唐风华,不由得“哟”了一声,惊得手里的汤汁洒出来大半。

“你个死丫头,人吓人,吓死人……”

唐风华左手捂住了吴大娘子的嘴巴,右手抽出腰间的一支箭头便抵上了她的喉咙。她蹙着眉,对着吴大娘子,“嘘”了一声。

帐外的琵琶声大了起来,似哗啦啦的雨,落入林间,偏又凑到树叶跟前沙沙细语,讲到动情之处,叶子微微一颤,“啪嗒”落下泪来,一颗接着一颗,滴坠到地面,汇作山间多情的小溪,撩拨着青草,轻抚过石头,“叮咚”一声问候,却不作半刻停留。

一路遥遥繁花景,一路迢迢秋水意,极致热闹,极尽寒凉,终不过,幽幽融入山谷里平静的湖。

一曲毕了,唐风华才收回手中的箭。

吴大娘子似乎受惊过度,还端着羊汤,张大着嘴巴,一瞬不瞬地望着唐风华,似是不敢轻举妄动。

唐风华两指一转,调转箭头,收回腰间箭鞘,淡淡道:“出去。”

吴大娘子闭上嘴巴,咽了咽唾沫,抬抬胳膊,却没有迈步。

“我给你说过很多次,不要来我的帐篷,不用给我送饭。”唐风华冷冷地撇了她一眼,注意到她袖口上新烫出的水泡,略一蹙眉,叹口气道,“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我家那吴老头说……”

“嫂嫂,吴教头,已经死了。”

“别让他听见!”吴大娘子拍了一下唐风华,比了个“嘘”,指指天道,“你知道些什么。”

“我知道!枯树不能开花,人死不能复生,时间只能向前走,你也是……”唐风华微抿着唇道,“你早该离开南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离开?”吴大娘子微微一怔,避开唐风华的眸光,“你可知,是他告诉我,不要离开南山。”

“你便那么相信他的话!半点儿自己的主意也没有?”唐风华轻叱道,“你算术那么好,怎么算不出这件事的利弊得失?”

“我以前,就是太会算计,太有自己的主意了。”吴大娘子低下头去,半垂下眼帘,“终究,是我对不住他。”

“你可知,明门世家的到来意味着什么?”唐风华抓住她的胳膊,压着嗓子厉言道,“意味着南山注定不会平静!若是真起了什么变故,谁能顾得上你?”

“你是大漠第一弓箭手,你只管做好你自己的事。至于我……”吴大娘子握住唐风华的手,顺势把羊汤交到她的手上,“会等他来见我。”

唐风华还欲再说什么,望着吴大娘子睫毛上摇摇欲坠的酸楚,终究只是叹了口气,赶在吴大娘子落泪之前,将羊汤一口灌进了肚。她将碗推还给她,无奈道:“这下,你可以走了吗?”

吴大娘子看着唐风华喝完,点点头,转身掀开了营帐:“这下,你可以走了。”

营帐挑开的一刹那,唐风华突然觉察出营外异样的安静,心中一凛,抓上弓箭一个箭步冲出营帐。

帐外杯倒盘倾,酒水横流,一片狼籍,官兵们全都横七竖八地瘫软下来,似一张张被酒水泡烂的布条,或披挂在桌角,或耷拉在泥坳,醉醺醺的,悄无声息。

唐风华沿着酒气,抬眸望向不远处的那束篝火,看着木塔里,摇摇欲坠的火苗。

她心中大骇,迅即搭弓,瞧准空隙,朝着木塔连射三箭。

第一箭射飞入火口风门,稳住星星之火;第二箭射落釜上铜盖,掀开沸沸之汤;第三箭穿火而去,意图倾斜铜釜,引沸水浇熄篝火。两箭连连发出,唐风华的额头已沁出密密的汗来,她的手止不住地发起抖来,自神祐七年之后,她的箭便失了准头,虽然她已经尽力集中精力,可是第一箭偏了一分,第二箭离了一厘……第三箭,绝不可再失一毫!

她看着铜釜里升腾的热气,发狠咬了一口手背,拉开长弓,正欲屏息射出第三箭,空中却兜来一股子羊腥,她胸口忽而翻涌起一阵恶心,脑袋发晕,紧跟着身子便栽倒了下去。

她在坠落中,看见木塔里的那束篝火慢慢熄了下去,像沙漏里,慢慢滑落最后一粒沙。

她的头磕在地上,“砰”地一声,眼前的篝火,也在此刻,轰然坍塌,飞溅的火星落到浇了烈酒的木材上,窜起熊熊烈火!

一瞬之间,唐风华看清了掉落的铜釜盖上篆刻的图纹,迂迂回回,勾勒着,活人献祭的仪式。

她睁着眼,看着明门苍穹抱着琵琶,自滔天的火光中,缓缓走来。

明门苍穹走到她的面前,冷冷地,自琵琶里抽出剑来,听着吴大娘子“哟”地一声惨叫,便有滚烫的液体落上她的脸来。

一如神祐七年,吴教头挡在她的身前,将热血洒向她的头颅。

她握着箭头想要冲上前去,却终究只能松开手,在血腥之中绝望地闭上了眼。

她终究,还是晚了明门世家一步。

三溯洄岭

唐风华醒来的时候,一颗梅子正从树间掉落,似一滴青墨,砸向唐风华的眉间。

唐风华眉心吃疼,握住梅子,蓦地坐起身来,青色瞬间在眸中晕染开来。黛色远山,含雾吐烟;碧湖飞雁,芳草连天,风萧萧兮穿林入轻衫,景溶溶兮随波迷重眼。

她看着如画的景致,听着如泣的风声,她想起昨夜那曲琵琶,琵琶落雨,淅淅沥沥下着杀意。

她早就知道,明门世家并非良人,怎没想到,美酒佳肴也绝非善举。究竟是塞北的白雪,迷了她的眼眸,还是南山的红梅,乱了她的心智?

花开花谢,唯余一树夏叶繁;今夕何夕,只叹三千秋水寒。

唐风华低头瞧着掌心里的梅子,想起南山上的梅花,她的人生,还没开花呢,就这般匆匆结了果,死得真是有些冤枉。

她举起梅子,报复性地狠狠咬了一口,青涩的汁水蹦向银齿,酸得她微眯了眼,她“呸”了一声,朝着湖边,将果子丢出去老远。

果子顺着草地一路向下滚去,快掉入湖边时,却被忽然探出的一双大手给拾捡了起来。

唐风华这才注意到,草丛里卧着的不是一块巨石,而是一个巨人。

“谁让你这么作践生灵的?”那个人幽幽地从草丛里站起身来,颤巍巍地立起如山的身影。

唐风华的身躯不禁微微一震,惊呼出口:“吴、吴教头!”唐风华不及细想,连忙弹起身子,飞快地跑了过去,张开双臂去拥抱他的胳膊。

“你、你没……”唐风华的手臂扑了空,只抱到了一片虚无的水雾。她望着近在咫尺的吴教头,似被湖面泛起的寒气一激,蓦地缩回手,再吐不出那个“死”字。

“怎么,我没死你很惊讶?”吴教头自顾自地掸了掸身上的泥土,“我不过多喝了几碗羊汤,贪睡了几个时辰,一时没见着老子,便只当老子死了罢!”

细细的泥土落了下来,像是天空流下些沙。

唐风华仰着头,透过微黄的轻烟看着吴教头的侧脸,像看着一张远古的发黄的画像,轻轻一吹,便飘下些灰。

她禁不住笑了笑,低下头来:“我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再见着你。”

吴教头偏着脑袋,像她入营那日一样打量着她:“你……是新来的?”

唐风华微微一怔,旋即轻轻地点了点头。

“难怪我以前没见过你。”吴教头将梅子在身上擦了擦,“这‘溯洄岭’里时光错乱,可不是时时都能吃着好果子的。万物有灵,你既摘了它,便不可因其酸涩而丢弃它,还不快吃了它!”说着,他将梅子放在掌心递了过来。

唐风华望着那滴滚动的青色,惊诧道:“你、你说什么?”

吴教头转过脸来,蹙眉厉色道:“我说吃了它!”

唐风华这才看全吴教头的脸,他左脸上那一大团火痕尽消了,即便此刻虽皱着眉,脸上的褶子却不如往常那般多,巨大的脸庞,似回春的高山,生着青青的眉眼,随风而起,一段少年英气。

“你、你……怎么长这个样子!”

“这有什么好吃惊的,老子是巨人的后裔,自然生得高大威猛,英俊潇洒。”吴教头轻哼一声,眉毛一挑,得意道,“不过,你可不要妄想打我的主意。我已经婚配了,我家那娘子不仅生得可爱,还烧得一手好菜,尤其是那羊汤,炖得叫一个绝!”说着,他还禁不住咂巴了一下嘴。

唐风华胸口不由得泛起一阵恶心,她一把抓过青梅塞进嘴里,待迸发的酸汁强压下昨夜残余的羊腥,她才舒口气,缓缓道:“你说,这里是‘溯洄岭’?”

吴教头曾经说过,“溯洄岭”里,遍布着迷乱的阵法,平行着错落的时空。

可是,这一切阵法,早该在大炎二十四年被官家那一场神剑怒火烧得干干净净了呀,她怎么还能跨时空见到已经辞世的吴教头呀?

“你睡糊涂了?”吴教头伸手敲了一下她的头,“塞北终年落雪,除了‘溯洄岭’,哪里还有这样的风景?”

唐风华摸了摸头:“那现在……是什么年份?”

吴教头凑到她耳边,大声道:“现在是,大炎二十四年,夏!”

大炎二十四年,夏。

她竟然来到了十年前!

唐风华揉了揉发疼的耳朵,试图整理起自己的思绪,鬓边的梅花顺势掉落下来,她不觉微微侧头,目光跟随梅花,落到湖面上。

青青湖面,顺着她的长发,滴墨一般,坠下一点神祐十年的娇艳色泽。

她想要伸手去拾,略一欠身,湖面上的红色晕染开来,现出她的长发,倒映出她的影子,随着水波,荡漾起三分羞赫的神态。只见那影子略一颔首,轻抚着水面上的梅花,依稀是昨日南山之上的模样。

唐风华身子微微一僵,一把扯起水面上的梅花,将影子划碎。一道银亮水花溅起,一晃而过明门苍穹提箭走上南山的身影,她心中一惊,蹲下身去,还想瞧得再真切些,湖面水花落下,波光里只余她的倒影。

潋滟水波,逆转时空,枯树开花,故梦溯洄。

涟漪一圈圈向外,她的倒影逆着时光转换,她瞥见了昨日晨起时她在营帐里熟睡的神情,不由得冲自己的影子喊到:“醒醒!别睡了!别睡了!”

“你如何喊得醒一个装睡的人。”吴教头听见唐风华的喊声,禁不住笑了,“前尘往事,浮光掠影,岁月无声,水过无痕。相见,却不能……”吴教头的笑声戛然而止。

水面的倒影上,营帐的帷幔掀开了,走进来吴大娘子年老的身影。她端进来一叠烙饼,左右望了望,拿过床头的一只酒杯,往里掺了满满一杯羊奶酒。

唐风华想要伸手遮挡,吴教头却抢先一步扭过头,朝别处走去,自顾自地说着:“不过是逝去的光阴,有什么看头。”

唐风华瞥了一眼吴教头略显神伤的背影,轻叹一口气,身后的长发顺着肩膀垂了下来,碰到了湖面酒杯里的羊奶酒。

昨日装睡躲避吴大娘子的她的倒影,却在此刻惊坐而起,怔怔地望着床头的酒杯。

唐风华心中微凛,像捏起一束毛笔一般,轻轻,捏起一撮红发。她深吸一口气,试着用唐门密报的暗码,敲击着水面上的羊奶酒:“南山之上或有异动,速去!”

她的倒影迅即提箭,冲出了营帐。

唐风华怔得惊坐到了地上,她的红发丝竟能穿越时空,给过去的自己发送密报!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能改变过去,甚至……她望了一眼吴教头,却垂下眼帘,不愿细想下去。

“你……是从哪里来的?”不知呆坐了多久,她才被吴教头的声音唤回了神思。

她几乎脱口而出:“神祐十年。”

“神祐十年?”吴教头略一蹙眉道,“溯洄岭里往前并无此年号,那是……多久以后的未来?”

唐风华微微沉凝:“十年。”

“才十年?”吴教头半疑道,“她就会老成那般模样吗……”

“那还不是因为……”唐风华瞥了他一眼,还是不忍将真相告知于他,只是淡淡道,“时光总要流逝的。”

“官家即位于大炎之年,好端端地,变更年号做什么?”

“因为,大炎二十四年,夏。”唐风华眉睫一颤,心中意识到什么,“塞北驻防的官兵皆被花香所引……那他们……都进来了?”

“仗都打完了,这些小王八羔子,不知道猫在哪个地方睡觉呢。”吴教头环视了一圈,耸耸肩道,“边境马上就要落碑了,以后‘溯洄岭’只怕不是东宋的地界了。”

“边境要落碑了!”唐风华惊得叫喊起来,“那你还不快些离开!”

她知道,官家会在边境落碑之时,祭出十大世家的神剑!

“你刚来的还不清楚吧?‘溯洄岭’里的时光是永恒的,就像眼前这湖水一般,永远都在那里,永远都不会消逝。”吴教头轻轻一笑道,“只要我想,随时可以溯洄到过去,不会误了回营的时辰。”

“不清楚的是你!这世间,根本没有什么永恒!”唐风华吼道,“神剑之火,可以焚尽一切的东西!”

“神剑之火?”吴教头笑意更甚,故意转头看了看,“哪儿了,在哪儿了?”说着,还伸出两根手指拈起唐风华脑后的几根辫子,歪着脑袋瞧了瞧。

“你以为官家为什么要改年号!因为他要烧掉过去的一切!我告诉你,我见过‘溯洄岭’被烧成焦炭的样子!”唐风华柳眉一拧,猛一旋身,火红的长辫热辣辣地抽在吴教头的手背上,怒道,“你究竟走还是不走!”

“我、我这下更不能走了,我还没有找到‘溯洄岭’的火狐狸呢,那上等的皮毛烧坏了就可惜咯。”吴教头轻轻甩了甩手,不以为意地白了她一眼,站起身来,“塞北的冬天太冷了,我家那小娘子,想要一件漂亮的红袄哩。”

唐风华心中一惊,忽听天空炸响一记惊雷,紧接着便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直直地劈入湖边的树林。

顷刻之间,林间青梅像雨点般,“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走!快走!”唐风华伸手去抓吴教头,却还是只能抓到一片虚无,她急得朝他喊道,“快走!”

吴教头似被吓傻了,泥塑一般,呆立在原处,任凭唐风华怎么叫喊,他也无动于衷。唐风华弯腰抓起滚落下来的青梅,使足力气,朝吴教头眉心砸去:“走啊!”

吴教头额头吃疼,回过神来,愣愣道:“你看,火……”话音未落,又一道闪电坠落,林间窜上阵阵青烟。

“糟了!神剑的火已经烧起来了!再不走真的来不及了!”唐风华歇斯底里地吼道,“你还想不想见你家娘子了!她已经等了你三年,你还要她等多长时间!”

吴教头伸出大手摸了摸唐风华的头,制止住唐风华的焦躁,朝远方指了指:“你看,火狐狸。”

唐风华定睛一看,这才注意到随同火苗窜起的,还有一只火红的狐狸,它被闪电的利鞭抽打着,直往湖边奔来。

火势来得很快,淡青色的天空,从落红,到染墨,不过一笔神剑的起落。

唐风华被热气逼得不住地往后退去,与她一同褪去的,还有那一湖的碧水。湖面的水雾升腾起来,和林间的烟雾碰撞在一起,折射出不同时空的光影。万里河山,沧海桑田,千人千面,离合悲欢,逝去的光阴,似绚烂的烟花,渐次呈现在半空,绽放中凋零,灰飞前壮丽。

亿万斯年,不过转瞬一念。

唐风华望着渐渐暗淡下来的天空,望着铅云般的滚滚黑烟,似望到了神祐七年的那场围困,一样的铺天盖地,一般的至人死地。

如山的身影再一次挡到了唐风华的面前,吴教头随手朝身后一指道:“你快跳到湖里,溯洄到过去。”

唐风华微微一愣,回眸望了一眼缩成池子的湖,湖面上升腾的水雾,隐隐飘荡着近十年的光景,似乎风一吹便要散去。

“你……为什么又让我先走?”

“因为我是巨人后裔,是东宋最英勇的战士。”吴教头向前迈出一步,盯紧树间的跃动的火狐狸,“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说着,他便朝林间奔去,似奔入一片齐胸的荆棘,横冲直撞地,势要开辟一条救火的道路。

无论什么年华相遇,吴教头都是一样的赤诚,赤诚得冒着些傻气,岁月只能更换他的容颜,却更改不了他的初心。

“你以为,我还会再一次地丢下你吗?”她望着那如山背影,喃喃自语道,“你没有变,我却早已经不似从前。”

神祐七年的唐风华,眼里只有输赢。她一心要拿敌军首领的头,换取属于她的功名,她要靠自己手里的弓箭,赢得十大世家的角逐。

所以,她踏月持箭,孤身一人;所以,她踏肩拉弓,甘舍一人。

那被她踩在脚下的吴教头,原是她最不关心的草芥,直到他的热血洒向她凉薄的脸,染红了她的弓弦,她才真切地感到了战友的死亡,感受到了战争的残忍血腥,令人恶心。

她看着那如山的身躯倒下,掀起满地黄沙,落满了她的红发,倾覆掉她的执念。

灰蒙蒙的天地,灰扑扑的尸体,那是一场无中生有的战役,那是一次毫无意义的胜利。

她杀掉了敌军首领,也杀掉了,引以为傲的自己。

即便论功行赏之时,她将功名全部推给吴教头,替吴大娘子换得了大笔的金银,也换不回内心的清明。

她的心,迷失了方向。

她的箭,从此,失去了准头。

“哎哟!”吴教头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唐风华赶紧奔上前去,吴教头禁不住唾骂一口,“妈的!这树枝里竟藏着暗器!”说着,倒拔起那颗树,奋力一折。

一支鎏金钢箭掉了下来,唐风华伸手接过,竟然是她昨日在南山上射出的那只鎏金钢箭。

吴教头撒完气,将残枝一丢,又顾着去推眼前的树木。

唐风华顺着吴教头的目光望向林间跃动的火狐狸,它的距离越来越近,火势也越逼越近,吴教头的背影却愈发的坚定。

吴教头不会放弃那只火狐狸,就像当年,不会放弃那个骄傲的她。

唐风华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只鎏金钢箭,摸了摸上面的残留的木屑,对着箭头轻轻吹了口气。她转头看向自己蓄了十年的长发,忽而秀眉一凝,她抓住箭柄自耳后一划,长长的辫子齐齐地落了下来。她握在手中,轻轻一抖,珊瑚珠串密密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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