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作坊随意回收，正规企业“吃不饱”——每年数百万吨废旧铅酸电池流向何方？
新华社贵阳7月20日电（记者陈聪）小作坊随意回收，正规企业“供不应求”——每年数百万吨废旧铅酸蓄电池去哪儿了？
新华社《新华视点》记者项定杰、肖燕、杨欣
近年来，非法收购、拆解废旧铅酸蓄电池案件屡见不鲜。新华视点记者采访发现，废旧铅酸蓄电池污染环境十分严重，有犯罪嫌疑人获利1000万元，而修复生态则需要2000万元。
据业内保守估计，我国每年产生数百万吨废旧铅酸蓄电池，它们都去哪儿了？
“游击队”采集，小作坊加工
铅酸电池广泛应用于电动汽车、通信基站等领域，使用寿命一般在两年左右。中国化学与物理电源行业协会储能应用分会秘书长刘勇说，我国每年约有300万吨废旧铅酸电池“退役”。
废旧铅酸蓄电池因含有铅及铅酸液，可能对大气、水体、土壤等造成严重污染，被国家列为危险废物。根据我国《固体废物污染防治法》的要求，从事危险废物收集、贮存、利用、处置的单位应当办理许可证。
记者走访了贵州省贵阳市的几家电动摩托车市场，发现一些商家并不了解相关规定，经常将废旧铅酸电池直接卖给没有资质的小摊贩。“以前都是有人开着面包车去收，最近政府工作人员来调查，才知道废旧铅酸电池不能随便卖。”一位销售电动车的店主说。
“一些大卖场是我们重点监管的，难点在那些小卖场，这些个体户文化程度有限，不愿意花时间去登记库存、填调拨单、网上申报，把废旧铅酸蓄电池当成普通废品，谁出价高就给谁。”贵州省贵阳市生态环境局惠水分局副局长范龙江说。
收废品的“游击队”们把收来的废旧铅酸蓄电池送到哪里去呢？业内人士表示，其中小部分卖给了有资质的回收公司，大部分在地下小作坊加工处理；这些小作坊把铅板留着，直接把酸液倾倒，不仅利用率低，环境污染风险也很大。
景德镇市红园镇红园村一家加工厂非法收运废旧铅酸蓄电池。图片来源：景德镇市生态环境局
“随着近期铅价上涨，地下加工现象有所回升。”刘勇说，从“游击队”到地下小作坊，已经形成了完整的产业链；地下小作坊没有环保成本，利润丰厚，其给出的收购价格高于正规企业。
去年5月，生态环境部通报了福建违法处置危险废物案件。经调查发现，霞浦县一家加工厂未取得废旧铅酸蓄电池处置许可证，从事拆解冶炼；自2019年12月投产以来，收购废旧铅酸蓄电池130余吨，拆解56.54吨，出售铅锭80余万元。
去年12月，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一起无资质回收废旧电池造成环境污染刑事案件。据检察机关指控，被告人在拆解大量废旧铅酸蓄电池时造成了严重的环境污染，非法冶炼铅所得的铅锭金额达1亿多元。
今年5月，江西省吉水县人民法院开庭审理了一起非法回收处置废旧铅酸蓄电池案。法院查明，陈某、黄某、曾某在吉水县某乡镇水泥厂租用工棚，非法拆解废旧铅酸蓄电池并提炼、还原粗铅牟利。被当地公安、环保部门查处时，他们共拆解废旧蓄电池130余吨，产生废硫酸水9余吨。经查明，非法炼铅过程中产生的废气中含有铅烟、铅尘、二氧化硫，其浓度分别超过排放标准的60倍和13680倍；同时，还对厂内及周边土壤造成重金属污染。
正规企业审批环节多、流程长
铅酸液被就地倾倒，停产一年后刺鼻气味依然存在……2018年江苏查处的一起非法铅冶炼案中，犯罪嫌疑人回收拆解废旧铅酸蓄电池1.5万余吨，获利1000多万元，而恢复生态则需花费2000万元。
2018年被查处的江苏省淮安市一家非法铅冶炼厂内部。新华社记者朱国良摄
刘勇说，每年“退役”的废旧铅酸蓄电池只有约三成通过正规渠道回收。据业内人士介绍，贵州省每年产生废旧铅酸蓄电池15万吨，约180万只。据贵州省生态环境厅公布的数据，截至2019年底，全省共有废旧铅酸蓄电池回收企业22家，年经营量89.5万吨，但2019年仅回收6.35万吨。
记者发现，正规从事废旧铅酸蓄电池回收的企业，除了需要办理证照外，还必须建设专用仓库，并支付较高的物流费用，而小摊贩和非法炼铅作坊则没有环保、税收等成本，做生意更有优势。这导致有资质的企业经常“吃不饱饭”，生存艰难。
贵州某工业园区的一家金属加工公司是该省首批取得危废经营许可证的企业之一。“占地一百多亩，设计年经营规模5000吨。为了达到环保要求，企业一直在做技改，最近每年的投入都在1000多万元。”该公司董事长告诉记者，现在的问题是货根本不够，仓库也很少满。
铜仁市生态环境局碧江分局局长毛瑞琪也表示：“目前环保准入门槛比较高，只有有规划、有环评的化工园区才能接收这些企业。但如果企业在征收过程中按照规范的程序进行，利润空间就会很低。”
记者查阅环保部门对行业内部分企业出具的行政处罚决定书发现，问题主要涉及未设置危险废物识别标志、未按要求填写危险废物转移单等。
多措并举提高标准化采集处理率
目前，我国正在开展为期三年的危险废物专项整治。受访人员认为，在相关部门的介入下，废旧铅酸蓄电池非法回收拆解行为得到遏制。下一步要松绑与堵截相结合，不断提高规范收集处理率。
仙桃市生态环境局查封查扣违法收储废旧铅酸电池企业。图片来源：仙桃市生态环境局
铅酸蓄电池回收涉及环保、交通、公安、市场监管等单位。贵州省贵阳市生态环境局惠水分局综合执法大队队长杨伟华等执法人员建议，加强部门间信息共享和联合执法机制。除纳入重点监管的企业外，下一步重点打击违法回收、转让、经营的小作坊；通过拉网式排查、发动群众举报等方式，一经发现，坚决予以处罚。
“每块电池都有追溯码，就像人的身份证一样。”毛瑞奇建议进一步完善电池回收体系，加大对电池生产企业回收网络的考核，对电池回收行为进行奖励，对相关责任人进行问责。
业内专家建议，相关部门应进一步简政放权。记者了解到，在《国家危险废物名录（2021年版）》中，未破损的废旧铅酸蓄电池在运输环节已免于管理。有干部表示，还需要进一步简政放权。比如，各地制定的转移联单审批制度，公众认知度和使用率较低；而环保部门由于人手不足，往往难以及时审批。
“跨省转移手续较多，企业根本等不及。”有正规回收企业建议，应在全国层面制定统一的转移申报制度，方便废旧铅酸蓄电池开通合法回收渠道；同时，完善相关补贴政策，支持正规收储企业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