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涌东南亚:中国玩家的镍矿豪赌
一架老式的六座飞机飞过热带雨林,发出痛苦的颤抖和噪音。
机上有几位来自温州的中国人,此行的目的是考察印度尼西亚的红土镍矿。镍是不锈钢生产的核心原料之一,在高温腐蚀中起着作用。这群人是中国最大的不锈钢制造公司青山集团的高层管理人员。
那一年,中国投资 4 万亿,开启了大规模基础设施时代,水泥和钢铁成为基础设施疯狂的口粮。青山集团还收购了印度尼西亚 47,000 公顷的红土镍矿开采权。在
随后的日子里,青山集团乘风而起,成长为世界上最大的不锈钢和镍生产商。
2023年,青山集团宣布进军电动汽车电池行业。15 年前的丛林上空奇遇,就像时代洪流中的一波,最终变成了一股巨大的浪潮。
有分析家调侃:大车企和大油公司的联盟已经持续了一百年,现在马斯克颠覆了行业局面,大车企都想去电池行业寻找新的盟友,但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发现中国公司已经插上了旗帜。
有研究指出,在动力电池的上游产业链中,只有镍是环节,中国过去几年花费超过 100 亿美元创造的先发优势,将花费 900 亿美元才能跟上。
从过去矿业巨头考虑的印度尼西亚矿区和酸浸工艺开始,中国金属公司在五年内就占据了世界镍产量的头把交椅。中国公司的崛起和印尼的镍生产是荒地的商业版本。
在这片季风丛林中,一个资源与财富的故事才刚刚开始,它与一场全球性的新技术革命深深交织在一起,一场前所未有的碰撞随之而来。
1. 被特斯拉改变命运的国家
印度尼西亚一直是公认的世界主要镍生产国,但直到 2017 年才逐渐成为镍的主要生产国。这是时代送给这个贫穷的东南亚群岛国家的最大礼物。
在电动汽车热潮之前,世界上 70% 以上的镍用于电镀、不锈钢和其他合金。镍矿的初始品位分为高品位的硫化镍矿和低品位的红土镍矿。
过去,只有硫化镍矿石可以加工成半成品高冰镍,然后制成纯镍(电解镍)或硫酸镍。红土镍矿石主要用于生产镍铁合金,镍铁合金用于不锈钢的制造过程。
在各种颜色的镍产品中,金属含量最低为 99.8% 的 1 类镍因其纯度高、工业下游用途广泛而一直最受买家欢迎。用于生产一级镍的硫化镍矿石的主要供应国是俄罗斯、法属新喀里多尼亚和加拿大,一级镍的主要冶炼和生产国是日本、俄罗斯、澳大利亚和加拿大。
尽管这两个排名的内容不同,但本质是相同的:俄罗斯和加拿大本身就是工业大国。日本是来自俄罗斯和东南亚的矿物最方便的海运中转站,而法属新喀里多尼亚太小,基础设施太薄弱,因此将原矿石运到澳大利亚到西部进行粗加工,然后转运是最经济的选择。
印尼的镍矿主要是红土镍矿,虽然总量大,但相应地难以开采冶炼成高纯度的镍产品。因此,它一直只占世界供应的一小部分。
如果 Elon ·马斯克和他的特斯拉没有崛起,镍行业的过去将在可预见的未来继续存在。然而,电动汽车革命彻底改变了世界能源经济的版图,镍行业的供需状况完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二、市场等待喂养
电动汽车节能电池中最昂贵的部分是阴极 ()。阴极原材料的 9% 是镍,不能是一级镍。
马斯克在 2020 年特斯拉的财报电话会议上公开呼吁该行业“多开采一点镍”。据一位分析师称,到 2030 年代,全球镍需求将达到平均每年 380 万至 470 万吨,到 2050 年代将达到每年 600 万至 900 万吨。
俄罗斯曾经供应着世界约 6% 的镍金属,长期以来一直是世界领先的镍大国,在 2022 年之前,世界一流镍的 17% 由俄罗斯公司诺里尔斯克镍业公司 ( ) 生产,难以扩大生产。
据分析师称,即使日本、俄罗斯、加拿大、巴西和其他主要镍公司所在的国家在马斯克打电话后立即通过新矿和新工厂项目,也至少需要 18-24 个月才能获得能够满足当时需求缺口的产量。更不用说,基本上不可能立即启动一个项目,而且需要花费大量时间来勘探、制造或翻新冶炼设备,并建造新的配套基础设施。
当前世界镍产量和年单位产量的国别比率示意图
除了耗时之外,技术和社会限制过去也阻碍了镍产量的增加。
这
镍的制备和冶炼分为“火法”和“湿法”两大类。在白话中,有“直接冶炼”和“酸浸萃取”两大类。过去,一级镍的主要供应商受益于矿石的高纯度和品位,直接熔炼和少量酸浸加工的产量可以满足市场需求。
在新需求出现后,并非没有大公司考虑使用“湿法”从红土镍矿石中冶炼原生镍,这在过去是不被重视的。但权衡利弊后,几乎所有尝试过的人都放弃了这条路:技术不是太难,但操作太繁琐。
“湿法工艺”中最有效的高温高压酸浸 (HPAL) 方法从镍含量低的原材料中提取所需纯度的镍。但高压酸浸法能耗较高,炉渣废液储存和排放对环境的负面影响较大。
从高纯矿石中冶炼的常规一级镍的单位碳排放量为每吨 18 吨二氧化碳,而高压酸浸的单位碳排放量为每吨 70 吨二氧化碳。在减碳成为时代趋势的时代,期望加拿大和日本公司推出碳排放量几乎是现有技术四倍的新项目是不现实的。
如果只是环保的负面影响,说起来容易,但高压酸浸法需要在极端的化学反应条件下进行,这对关键设备的制造质量有更高的要求,高温高压、耐磨性、耐强酸腐蚀等性能指标也更加严格。钯钛合金制成的高压反应器、控制阀、闪蒸阀等关键设备和部件应根据项目标准进行专门设计和定制,供货周期通常为14-18个月左右。
设备不仅制造难度大、速度慢,而且在投入生产后还需要频繁停机。为了工业安全,高压反应器、控制阀和其他设备需要完全关闭并定期退出生产进行维护。因此,“湿法”镍冶炼项目要想保持生产速度,最好多条生产线,定期安排工期,保证连续运行。在这样的状态下,生产设施的容错率很低,总会有关键设备闲置进行维护,经济效益会很丑。
可能有些人做生意缺乏道德,但很少有人做生意缓慢且难以恢复到原来的成本。印度尼西亚主要在红土镍矿石中拥有镍储量,过去处于镍行业的边缘。
3. 印尼镍行业的速度
随着对电动汽车的需求激增,即使是以前被行业领导者视为鸡肋的生产方法和原材料也变得有价值,可以吸引新人。2017年以来,中国企业大力投资印尼HPAL项目,五年内开创了世界镍行业新局面。
印尼、、 等项目的成功,基本复制和完善了中冶集团2012年投产的巴布亚新几内亚瑞木镍钴项目的成功经验。这是世界上第一个能够按时返回并盈利的HPAL镍冶炼项目。
之所以能赚钱,是因为MCC把镍行业看作一个整体来看待,以新的思路和视角看待HPAL工艺:不求惊天动地的革命性技术进步,小修小修,逐步的小修可以积累,过程也可以被替换。
MCC 的“过程分散控制”理念将镍冶炼的生产操作分散,但管理是集中的。生产设备充分分散,而所有主要设备的运行状态、故障状态和工艺参数都在一个控制系统上进行管理。因此,缩短了维护过程,生产的速度和规模自然可以提高。
此外,印尼主要的中资镍冶炼厂大多是在中国基础设施建设浪潮中崛起的不锈钢和有色合金工厂。过去,在制造不锈钢时,必不可少的是将红土镍矿石制成“镍生铁”合金,然后用于制造不锈钢。现在这个过程的前半部分与 HPAL 工艺有关,也可以制造高纯度镍。HPAL 工艺经济效率的缺点已被中国公司有效克服。
从
2005 年至 2019 年,印度尼西亚采矿业的 FDI 规模从深蓝色到日本、浅蓝色到韩国、绿色到中国、红色到阿联酋、黄色到法国、紫色到荷兰和黑色到英国
无独有偶,印尼政府发展经济的压力和中国冶金企业追求业绩的动力,恰好在这个时候不谋而合。
佐科威 ·自 2014 年以来一直担任印度尼西亚总统的 ,也被称为 ,在他的任期内一直表示,直到 2022 年底,印度尼西亚在他的统治下不会遵循纯粹开放的经济模式。
许多中国人在任期间的“佐科威经济学”()将很熟悉:大力扩大中央政府在地方层面的经济力量,推出高铁和新首都等大型基础设施项目,从控制原材料出口开始刺激外资在当地建厂,并利用各种中央权力压制地方反弹,为外资服务。
在这样的地方开展业务对中国公司来说是天作之合。
尽管在 2009 年出台印度尼西亚资源法后,印度尼西亚政府在 2020 年不止一次禁止镍矿石出口,但它迫使外国投资在当地建设冶炼厂项目和配套基础设施。不过,中国企业在合作中从来都不是马虎的:大项目意味着规模效应,这意味着HPAL流程的经济效率短板将得到相当大的补偿,中国资本成为印尼经济版图不可甩开、难以阻挡的关键。不做这种一针两好的事情,就是天宇不接,反而吃亏。
在印度尼西亚东部的苏拉威西岛和哈马黑拉镍矿区,中国矿业公司建造了炼油厂、冶炼厂、冶金学校,甚至镍博物馆。配套的高速公路和火力发电厂也已建成。仅在 2022 年,中国公司就在这两个岛屿上投资了 32 亿美元,过去十年的总投资额为 142 亿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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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 年至 2022 年印度尼西亚的年均外国直接投资
得益于中国的投资,印尼的镍冶炼厂数量从 2018 年的 15 家跃升至 2023 年 4 月的 62 家,为九家主要制造商提供动力电池用镍,占全球电动汽车产量的 40%。2022 年,印度尼西亚的镍产量同比增长 48%,达到 158 万吨。2023 年前三个月的同比增长为 41%。
外国分析人士对中国在印尼的复苏速度赞叹不已:“无论是环境影响评估、可行性评估、建设还是投产,中资项目开发的每一步都在以破纪录的速度推进。
当然,中国镍在印尼的扩张并非完全不受阻碍。然而,在同一时期,中资镍厂集中的苏拉威西工业园提供了 38,000 个直接就业岗位和 30,000 家新的当地小企业,为园区提供了各种配套服务。
中国模式与旧模式之间的对比是显着的。日本住友金属公司和巴西淡水河谷在印度尼西亚的两家世界矿业巨头的联合项目直到 2021 年才连续六年无法扩建,没有当地投诉。按照巴西的意图,该项目无法扩建,最大的障碍是废物的储存地点以及谁承担污染处理的费用。
2022 年 4 月,住友与淡水河谷结束了在印尼的合作,淡水河谷立即向华友钴业寻求合作。在这家日本公司和巴西公司宣布分手两天后,巴西公司立即与中国公司签署了一份意向书。
第四,人不如天,危机来了
印尼和中国的镍公司可能拥有光明的未来,但对未来的预期并不总是决策的最佳依据。我一直想从胜利走向下一场胜利,但我总是在我没有预料到的地方跌倒。
2022 年,LME 镍交易被“做空”,随后停牌。就是最好的证明。
2019 年秋季,市场普遍看跌镍价。全球第一镍公司青山集团在 2020 年印尼政府公开宣布禁止镍矿石出口之前,利用信息空白提前在世界市场上大量买入和撤出流通镍库存,并通过“做空”()其他交易员在三个月内拉高全球镍价 60%。
2021 年底,世界镍价升至每吨 21,000 美元。青山集团认为其产能将提高到将大大扩大现货交易基本面并影响镍价下跌的程度,因此在 2022 年春季做空约 20 万吨镍,以对冲风险和套利。
在其他时候,这是正常的 操作。然而,2022 年春天东欧的冲突,彻底颠覆了青山的盘算。工业国家之间的冲突本身会提高全球所有商品的价格,再加上制裁,俄罗斯的诺里尔斯克镍工业实际上退出了世界市场,镍价飙升。
这一次,青山集团成为了被“被迫做空”的对象,因为空头头寸必须回购才能平仓,而卖出时回购价格高于价格,必然会有巨大的亏损,而且回购越多,商品期货的价格就会涨得越多,市场上交易员必须给的保证金也会上升。
最终,青山集团成功渡过了这场“挤空”危机,无非是拒绝高价平仓,同时以镍厂和印尼业主的个人财富作为抵押做出让步。当镍价下跌时,青山不必遭受巨额亏损,由其他交易者完成交易。
这场危机最终导致伦敦金属交易所 (LME) 从 2022 年 3 月 8 日起停止镍交易一周,并给了青山区缓冲,成为最大的输家:其信誉直线下降,交易员要么退出,要么因怀疑作为交易机构保持中立而提起诉讼。此前,全球一半以上的镍产量以 LME 价格出售,从那时起,只有不到 25% 的镍交易商在合同中使用 LME 价格。
现在,随着中国公司在印度尼西亚站稳脚跟,预计镍产量将继续扩大,从而压低供应方面的镍价。自 2023 年以来的全球经济波动和中国经济增长放缓压低了需求侧的镍价。如果你不建很多房子,买很多电动汽车,中国公司提炼的镍价格就不会涨。
中资镍企业的风风雨雨,就是“人不如天,其实人不如好”这一理念的最佳注脚:电动汽车革命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欢乐,“短挤”危机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担忧。不过,这些“意外”都是征兆,只取决于企业决策者能否正确解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