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生泥鳅、蟑螂、鱼豆腐，这事越来越诡异了
2019年，白玉梅的父亲被诊断出患有癌症。为了为父亲祈福，她坚持每天放生。
一年后，父亲去世，但白玉梅放生的习惯一直坚持至今。只是她想要释放自己的生活的愿望发生了变化。
“我现在每天都会释放动物来寻找工作。”白玉梅告诉南风闯，她工作了20多年的公司没能顶住压力，裁掉了一批老员工，她就是其中之一。
下岗后，白玉梅找工作失意。想了想，她觉得自己还没有得到足够的祝福，应该每天坚持放飞自己。于是，她每天都会去菜市场买一两斤泥鳅、河虾或者田螺，放到河边放生。
购买免费动物的钱是通过网贷借来的。 “因为找不到工作，身体也不好，一直生病，钱也花了很多，所以就借钱过日子。”白玉梅说。
白玉梅坚信，放生动物是天大的福报，你所祈求的一切都会实现。因此，她也热衷于鼓励其他人参与生命放生活动。但她不知道也不关心的是，在现在的舆论环境下，方生已经走向了一种“怪异”的氛围和难以理解的方向。
而这是基于近期频发的“随机发布乱象”和“离奇”发布行为。
2024年9月8日，据媒体报道，上海苏州河42公里岸线竣工后，吸引了众多专程放生动物的民众。误放鱼事件让苏州河因大量死鱼而多次成为热门话题。今年还创下了单日打捞一吨死鱼的“新纪录”。
上海外白渡桥附近出现大量鱼类/来源：视频截图
2022年，苏州河将打捞死鱼约6.82吨。今年已捕捞7.5吨，预计年底将超过去年的7.9吨。
此外，8月，河北廊坊、吉林松原等地民众在住宅区释放大量蟑螂，引发争议。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此前有媒体报道称，有人在河边“放”矿泉水和鱼豆腐；还有人放生巴西龟、“食腐动物”等外来入侵物种，对当地动物生态造成威胁。
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副秘书长、国际自然保护联盟环境经济与社会政策委员会委员王火告诉南风窗：“放生动物的初衷虽然是好的，但盲目释放可能会带来严重的后果……（甚至）释放生命就等于释放死亡。”
不过，在白玉梅眼里，无论是蟑螂还是其他人，都是生命，都可以被释放，得到它们的祝福。
放生的人都有所求
白玉梅参与放生的时间还很早。
2007年，白玉梅因觉得婚姻不顺利，皈依了佛教。那一年，她26岁。随后，白玉梅就和师兄们一起放生了这些动物。后来，她加入了放生小组，进行了多次放生。当团体人数较多时，已经有近万人了。
2019年父亲被诊断出癌症后，她开始每天独自放生，一直坚持到现在。她坚信书上说的是放生是大功德，可以满足一切愿望。
“放生是指人们出于对生命、宗教信仰或个人祝福的尊重，将捕获或养殖的动物放归大自然。”王火告诉南风窗，这种源于宗教信仰的传统习俗如今已经成为一种社会现象。
王火表示，目前私下发布群数量庞大，并呈现增长趋势。一般来说，生命放生可分为个人放生和有组织、大规模的群体放生。
《西游记》唐玄奘放生剧照
“个体放生通常是出于宗教信仰、祈福等目的，购买少量动物并将其放归大自然，或者偶尔救助个别动物并将其放归自然环境。”王火表示，虽然是有组织、大规模的放生，但它是一个团体策划、组织的大型放生活动，涉及动物数量较多。 “如果我们深入挖掘，往往会涉及野生动物的非法捕捉和贸易。”
2021年，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在武汉对长江流域公开释放现状进行了调查。结果显示，参与放生的群体广泛，既有佛教信徒，也有无宗教信仰的民众，且放生群体和活动已全国化。网络化协作。
“（发布）分布在全国各地，沿海发达地区规模比较大，发布队伍规模很大。”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长江鱼”项目负责人陈忠和告诉南风之窗，他们经过调查了解到，目前，放生动物有几个特点：资金规模大，“有的发行组每年都积累了数百万的发行资金”；活动组织频率高，每周、每月都有活动；稳定的参与者群体（民间信徒、环保团体、公益人士）；参与者的数量越来越年轻化。
发布场景/图片来源：涂虫·创意
“原本我们以为放生动物的可能是老年人，但现在年轻人逐渐成为放生队伍中的重要角色。”陈忠和表示，目前的释放活动中，将由年轻人负责组织活动和联系捐款。人们做重要的工作，比如数据报告。
此外，上述调查还提到，民间放生的主要目的是祈福，也是人们追求内心自我、祈求美好愿望的一种方式。
按照白玉梅的说法，放生的人是有求必应的。 “有些人这样做是为了生孩子，有些人这样做是为了找工作，有些人这样做是为了找到另一半，还有一些人这样做是为了让患有癌症的父母能够康复。”白玉梅说，她现在放生是为了找工作。
对于其他人来说，吸引力是增加财富。在社交媒体上，很多人分享了动物放生带来的变化。有的说，自己的收入增加了很多倍，轮到自己发财了。还有人说，自从放生动物以来，他们的生意就跟坐火箭一样好。有人甚至写了长文，说放生动物是他们尝试过的所有方法中最快、最有力的赚钱方法。
社交媒体截图
白玉梅听别人说放生不同的动物有不同的意义，但她并没有太在意。
社交媒体上，有人对此做了总结：运气不好就放出泥鳅、鳗鱼，可以运输；运气好就放生。如果你身体不好或者想长寿，就放生海龟；孩子要考试，就放鲤鱼；如果你想生孩子，就释放鱼子或怀孕的鱼……
因此，每只放生的动物都承载着世俗的愿望。
放或杀，仅一步之遥
“放归野外的动物一般是在农贸市场、商人或生鲜市场购买的。”白玉梅说，有两个考虑：一是为了方便，二是放生动物的人认为菜市场的动物最危险。生命很容易被人类吃掉，所以释放它们才更有功德。
王火还告诉南风窗，水产市场是最常见的放生动物来源之一。 “鲤鱼、鲫鱼、泥鳅等水生动物是放生者的首选，因为它们价格便宜，容易购买。”王火说。此外，宠物市场也是放生动物的来源之一。一些人购买了乌龟、蛇和鸟类等宠物，然后将其释放或遗弃。
市民放生8只海龟/来源：涂冲·创意
根据一些调查志愿者的反馈，一些规模较大的团体放生活动甚至从农场或其他专业供应商处批量购买动物。
白玉梅在单独放生之前也参加了放生小组。 “有强大的放生团体，有几万人，成员大部分是我们本地的，也有一些是周边城市的。这些人都是在家修行的佛弟子和居士。”白玉梅说，生命释放群一般都有自己的微信群。每次发布活动之前，它都会招募人员和资金，然后决定发布时间和地点。届时，会用卡车将鱼或其他动物从水产市场或养殖场运到目的地，大家一起念经放生。
陈忠和告诉南风窗，从菜市场或养殖场买来的鱼可能不适合放流。 “它们都是人工饲养的，放归后可能无法适应野生环境。”陈忠和说，饲养这种鱼的目的是为了供人食用。它们通常是转基因物种或外来物种。如果将这些鱼类放生到野外环境中，将会对原生鱼类造成基因污染或者危害原生鱼类的生存环境。
此外，这些购买放流的鱼的疾病此前都是通过人工注射药物控制的。如果将它们从人工养殖环境中移走，它们很可能将疾病传播给其他鱼类。
王火还指出，由于缺乏科学知识和对生态系统的了解，许多不当的释放行为导致了动物的死亡，甚至破坏了当地的生态平衡。 “例如，将外来物种释放到当地水域可能会导致本地物种灭绝，或者将淡水鱼释放到海水中可能导致它们死亡。”
许多鱼挂在袋子里等待放生/来源：涂冲·创意
白玉梅知道放生时不能放生外来物种，但从菜市场买鱼虾放生是她坚持做的事情。每次放生，白玉梅都要进行简单的放生仪式，包括念佛菩萨、忏悔、皈依、念佛、放生、回向等。白玉梅说，她的仪式很简单，几分钟就可以完成，而有些放生团体的仪式可能需要一个多小时。
事实上，长期的放生仪式是导致放生动物死亡的原因之一。
白玉梅反对这种冗长的发布仪式。她说，她在佛经中读到，释放仪式不宜太长，否则一些“众生”很容易因拖延而死亡。
但他们的放生组也有一句话，“只要不是（直接）造成死亡的，就不算杀人。”这种运输途中的死亡或者放生后的死亡，都是动物本身的因果。不过，白玉梅和南风庄强调，放生鱼虾的人在购买鱼虾时要考虑运输时间，并给它们充足的氧气。
对于放鱼的人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如何防止它们放出的鱼虾不被别人抢走是。
猫和老鼠的游戏
白玉梅每次放鱼时，都要小心避开有人捕鱼的河流。她害怕自己刚刚放生的鱼虾会被别人钓走或者抓到。
于是，放生组和渔钓组之间的猫捉老鼠的游戏就常年持续进行。往往是前脚有人放鱼，后脚有人捕获放生的鱼，然后进入市场循环。
“这两年，我们没有大群放生，他们一直很低调，三五个人一组，在不同的区域放生，因为抓鱼的人太多了。”白玉梅说，如果一举成功，释放数百人、数千人，就会引起渔民的“围攻”。
网友记录苏州河边的放流场景/图片来源：中国水务微信公众号
为了躲避这些“猎手”，放生团体甚至到深山老林放生。 “你在山里放生的时候，如果有河流，可能会放生鱼虾。如果没有河流，你可以放生蛇、鸟，也有人放牛羊。”白玉梅说，市场上没有蛇，但有卖蛇的。 “秘密地，国家禁止将它们出售给释放它们的人。”
王火告诉南风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一些有组织的放生已经形成了涉及动物捕捞、运输、销售的产业链。 “比如，我们的志愿者曾经发现，放生组织者一方面组织了动物的放生，然后又悄悄地捕捞或捕捉它们，并在下一轮继续出售。”王火表示，地下产业链的形成，使得发行业务愈演愈烈。转型也引发了野外的混乱。
他以鸟类放生为例，向南风闯解释，放生人群从鸟类市场或其他地方购买的鸟类，实际上都是从野外捕获的，其背后往往隐藏着一个残酷的真相：大量的鸟类同类被捕获并被运输。在此过程中死亡。
“捕捉野生鸟类时，通常会使用鸟网、粘网等工具，这会导致许多鸟类受伤甚至死亡。”王火说，捕获的鸟类往往有强烈的应激反应，而且它们被关在狭小的笼子里，在长途运输过程中，缺乏食物和水，环境卫生条件较差，容易生病和死亡。
放出笼中鸟别大意/图片来源：
这导致许多鸟类在到达目的地之前就死亡了，而为了保证市场供应，鸟类贩运者往往会捕获大量鸟类来弥补运输过程中的损失。
因此，王火认为，这种放生不是善行，而是酿成悲剧，把生命的放生变成了“向死的放生”。
陈忠和还表示，私下发布现在已经成为一门生意。在他之前遇到的放生活动中，组织者有的是农民、水产品批发商，有的是宗教用品销售商。 “实际上，有很多与这些（行业）相关的人在做这些事情。”
但这并不意味着释放平民就应该被“打死”。前述长江生态保护基金会调查报告提到，放人目的虽然与科学放人不同，但大多也是积极需求，应积极引导，不宜盲目拒绝。
科学放养也保护了生态
“以正确的方式进行，放生也是保护生态的一种方式。”陈忠和表示，民间放养虽然不能像科学放养那样规范，但应该满足一些基本要求：选择本土物种，不放生外来物种和杂交种；释放地点必须合适，选择有关部门指定的开放水域；发布前向有关部门报告；不追求释放动物的数量等。
王火表示，科学发布首先要遵守法律，按照法律要求履行审批程序；其次，应选择当地品种，放生地点应适合动物生存。放生动物前最好咨询相关专业人士，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害。放养动物后，进行回访，了解动物的生活状况，及时采取措施处理可能出现的问题。
王火和陈忠和都认为，除了宣传之外，对乱象释放的监督同样重要。
陈忠和告诉南风窗，目前，《野生动物保护法》、《长江保护法》、《水生生物增殖放流管理条例》、《刑法》等都有相关的放流规定和要求。
长江三峡中华鲟繁育放流活动/图片来源：中国水务微信公众号
但私下发布监管仍存在一定难度，因为发布相对分散且频繁，且每天都在进行，实时监管难度较大。而且，现在渔政部门主要是执法，执法力量、人员和能力都比较不足。
然而，2023年2月3日，全国首例非法释放外来物种民事公益诉讼案在南京宣判，为治理乱放行为提供了另一种可能性。
据《法治日报》报道，2020年12月15日，徐某等人前往常州市千子湖放生动物时，被相关工作人员及周边群众拦住。后者秘密转移至金坛长荡湖某港口。放流鲶鱼2.5万斤。
不久之后，许某放生的鲶鱼大量死亡。长荡湖渔政大队组织人员打捞，10天时间共打捞死鲶鱼2.02万斤，共支付打捞费、仓储费等应急费用9万余元。无害化处理费。
经专业鉴定，徐某等人放生的鲶鱼为外来物种革鲶鱼。
打捞现场/图片来源：金坛检察院微信公众号
2023年2月，南京环境资源法院判决被告人徐某承担因非法放流外来物种造成的生态资源损失3万元、服务功能损失5000元、管理费用18000元以及惩罚性赔偿。皮革鲶鱼。 5000元。同时，向徐某出售鱼并协助其放生鱼的商人刘某也被判对上述款项承担连带责任。
王火认为，这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他建议，今后此类案件的审理可以向公众进行现场直播，并邀请中小学生旁听，以提高公众对“非法释放”的认识。
此外，针对放生乱象，2023年中央一号文件还提出，严厉打击非法引进外来物种行为，实施重大有害入侵物种防控重点行动，强化规范管理。 “珍奇宠物”的贸易和放养。
2023年11月1日，我国第一部专门规范野生动物放流的地方性法规《广州市野生动物放流管理条例》正式实施，明确了野生动物放流区域，建立了野生动物放流信息管理平台。建立释放行为等日常监管机制。
作为坚定的放生者，白玉梅也希望有关部门能够为它们划出一块区域，或者建一些放生池供它们放生，防止自己放生的动物被别人抢走。
南风窗记者 郭家良 摄
虽然放生很久没有找到工作，但白玉梅仍然相信放生可以带来好运。
她举了自己以前经历的例子：“我以前在商场工作，柜台前有三个人想和我抢生意，但我抢不走他们的生意，后来我就放手了”继续畅销，却做不成大生意，他们班里总会遇到无理要求退货的顾客。”
说完这句话，她又想到了另一个例子：“我骑自行车的时候经常被人撞到，但现在我有时开得很快，从来没有出过车祸。这绝对是生命释放造成的。”
（文中白玉梅为化名）
本文首发于《南风窗》杂志2024年第2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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