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年亏损30亿，“暴利”的宠物医疗为何难做？
文 | 豹变 赵若慈
编辑 | 幸云
6月6日，中国宠物医疗领头企业新瑞鹏集团撤回在美上市申请。
2023年1月，鑫瑞鹏宠物医疗集团（以下简称“鑫瑞鹏”）提交IPO招股说明书，寻求在纳斯达克上市，募集资金计划用于完善宠物医疗服务、加强品牌及研发等。
对于自愿撤回IPO，辛瑞鹏表示，公司将继续密切关注全球资本市场的发展动态，选择更合适的时机重启上市进程。
“人生百态，狗猫缝补。”随着狗猫在现代人眼中越来越像“家庭成员”，“宠物经济”也呈现出越来越迅猛的发展趋势。然而，“宠物医院”在宠物主人眼中犹如“杀手”，一个小病就要花上几百甚至几千块钱。
吊诡的是，这个看似“暴利”的行业吸引了无数人进入，但真正赚钱的却寥寥无几。新瑞鹏IPO中止就是一个缩影。转行成为兽医的常态，医院降薪倒闭的故事也时有发生。究竟发生了什么？
01 养宠人士，花钱无能为力？
李胜在宠物医院给猫咪做膀胱结石摘除手术时，从宠物医院直接拿了一袋1.5KG的法国皇家处方粮，价格是248元，平均每公斤165.33元。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李胜都是在宠物医院合作小程序上直接订购处方粮，他觉得这样“安全又放心”。
但今年李胜说，他会通过医院促销、小程序、天猫淘宝等平台比价，同一品牌最便宜的价格平均每公斤116元，“一次买6公斤，能省近300元。”
“宠物看病比人贵”话题在社交平台引发热议。据国联证券统计，宠物手术平均花费5000元以上。在新浪消费者服务平台黑猫投诉上，搜索“宠物医院”可找到相关投诉2331条。投诉内容多涉及标价不明、价格不合理、隐性消费、强制消费等。
如今，消费者对宠物医院越来越谨慎，时刻警惕被“宠物杀手”刺伤。
社交平台上，早已出现很多用药和治疗教程，教家长如何处理猫咪腹泻、流泪、呕吐等常见问题，有时候几块钱的药物也能解决问题。
既然“小动物还不能张嘴说话”，医生凭着自己的技术和经验开出诊断项目和治疗流程也合情合理，而大部分家长并不懂兽医学，将目光锁定在“小病几千块钱”上似乎也合情合理。
但由于宠物医疗多为自费，医院的盈利目标以及信息鸿沟使得消费者与医院之间产生了巨大的矛盾，在消费降级的大趋势下，矛盾愈演愈烈。
在小红书等社交平台上，不少宠物主人晒出自己的账单，抱怨医院收费不合理。
例如，有网友投诉自家猫咪呕吐后去医院输液，发现输液费用明细包括输液费140元、注射费50元、止痛费80元、住院含笼费55元、观察护理费25元。该网友认为存在重复收费、不合理收费。还有不少网友投诉自家猫咪打针要付费，还要自己支付留置针的药品、耗材和植入费用。
北京一家宠物医院的医生孙凯告诉豹变，一些宠物药品和耗材确实比较贵。一般植入留置针、注射以及观察护理等费用其实都是宠物医生或助手的人工成本。这些费用也包含在人类医疗费用中，只是消费者可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有一个问题是，这部分费用其实并不是直接支付给医生的，而是在大多数宠物医院的管理下，需要医生开处方才行。”
不过孙凯也无奈地表示：“以前经常碰到家长因为太贵不愿意给宠物治病，心里很郁闷，很生气。如果连责任都承担不起，那养宠物干嘛？现在大部分时候我都能理解，毕竟谁都不容易。”
除了宠物主人花钱越来越谨慎，孙凯观察到，以往春夏季节，很多人会带着捡到的流浪猫来体检，但今年这个比例明显减少了。“不仅捡猫的人少了，做宠物养殖的商家也少了。”孙凯说。
02 夹缝中求生存的宠物医生
2023年9月，刚刚结束24小时值班的宠物医生小欣突然发现身体有些不对劲，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医院接受诊断和手术后，她决定辞职。
在外人看来，在这个新兴行业里，兽医的薪水很高，而且只需要和小动物打交道，工作很轻松，很享受。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2021年从动物医院毕业后，小欣怀着对小动物的热爱投身宠物医疗行业，前两年，工作、学习、认证、培训几乎占据了她生活的全部。
然而当她真正投入到工作中，却发现一切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光鲜。首先，医患关系长期处于紧张状态，宠物医疗行业被曝出收费高、过度治疗等问题后，消费者与医生之间的不信任感愈演愈烈。
小欣所在的中心医院开业近十年，主治医生和院长的技术、口碑都非常好。但为了防止医疗纠纷，她经常在工作服口袋里装一个录音机。“每次有病人来，特别是涉及手术的，我都要详细解释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和费用。一天下来，我不仅口干舌燥，而且神经一直处于紧张状态。”她说。
除了医患关系紧张之外，高昂的培训费用、收入不平等是宠物医生面临的更大困难。
“通过兽医资格考试后，就可以成为实习医生，从实习医生到可以独立看病的医生，至少需要两三年的临床经验。市场的情况是，很多人从助理到实习医生，在认证阶段需要熬上好几年。”兽医孙凯说，“但整个行业的工资和条件，让很多人无法生存。今年的情况更糟糕，所以很多人都转行了。”
现实中，宠物医院的医生一般也有销售任务。
以新瑞鹏为例，据了解，其旗下医院的宠物医生薪酬结构一般为底薪+提成，如果个人业绩达到3万，每个月还有5%的提成。《豹变》走访北京三家医院发现，底薪大概在4000-6000，提成在2%-5%之间。
宠物医院以盈利为目的，医生的工资是和业绩直接挂钩的。“今年医院的情况不太好，一个普通医生的月业绩基本在3万元以下，提成也就一两千元。”宠物医生孙凯说。
也就是说，大部分兽医的平均工资大概在6000到7000元。“这是建立在医生每周工作6天，每天至少10个小时，每天还要冒着被猫狗抓伤的风险的基础上的。兽医的收入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多。”肖鑫说。
03 宠物医疗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兽医今年感受到的巨大压力，与行业的洗牌与调整息息相关。
据行业媒体崇敬说不完全统计，2024年1月1日至2024年3月28日，我国关停宠物医院多达144家。
国内宠物医疗龙头欣瑞鹏集团撤回赴美上市申请也成为行业缩影。招股书显示，2020年至2022年，欣瑞鹏营收分别为30.08亿元、47.84亿元、57.40亿元，净亏损分别为10.00亿元、13.11亿元、14.17亿元。
从大的趋势来看，随着伴侣猫狗被“父母”赋予越来越多的情感价值，宠物赛道持续被看好，鑫瑞鹏原本是想借着行业扩张之势，快速抢占市场份额，成为行业龙头企业。
2016年，瑞鹏凭借硬实力通过收购医院将业务拓展至华北地区，成为国内规模最大、分店最多的宠物医院连锁企业，并登陆新三板。随后，新瑞鹏相继获得腾讯、碧桂园创投、雪湖资本、高瓴资本等明星资本的投资。招股书显示，新瑞鹏用6年时间通过并购扩张，旗下医院数量从70家增至1942家。
但在宠物医疗行业，盲目扩张显然很难讲出“好故事”。
首先，开办宠物医院的成本不低，除去必要的房租、水电等费用，仅购置一台普通的超声机，就需要花费10-20万元左右。如果配置更高，医院再购置CT或者核磁共振机，费用则在80-100万元之间。除了硬性投入，还有推广、引流、运营等隐性成本。无论如何，如果一家宠物医院经营状况良好，至少需要2-3年才能收回投资。
另外，宠物医疗的管理不只是管理门店的收益，由于医疗行业的特殊性，口碑往往能决定一家医院的生死。
2024年2月19日，广州恩诺贝斯特动物医院江南西院区高压氧设备发生事故，医院被查封，运营主体恩诺贝斯特暂停使用所有厂家多功能氧疗系统，并对所有分院进行拉网式安全检查和整改。恩诺贝斯特隶属于新瑞鹏宠物医疗集团。此次事故再次让新瑞鹏处在风口浪尖，也加剧了消费者的不信任感。
医疗的特殊性也决定了集团管理层与一线员工对行业的理解存在差异，这样的矛盾在鑫瑞鹏体系中时常存在。
鑫瑞鹏旗下一家二线城市中心医院的主治医生告诉豹变：“集团高层接触不到一线工作人员和具体病情，只下达销售任务，不考虑实际情况。”在618、双11等大促期间，鑫瑞鹏集团会给医院下达KPI，要求直播间消费者开卡充值到一定金额。“医院做充值促销，听起来很可笑，但管理层只考虑赚钱”，该医生说。
讲好“扩张”故事的基础，是先把生意做好。据宠笔记宠物商业研究不完全统计，截至2024年4月，新瑞鹏体系内门店数量已降至1600家左右，减少了300余家。
未能上市的新瑞鹏，似乎只是行业内众多宠物医院的一个缩影，在经历野蛮生长之后，宠物医疗赛道究竟该走哪条路，还需要时间去摸索。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名字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