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刘恒:年轻时把文学当匕首,年老时当拐棍

日期: 2024-09-16 16:03:16|浏览: 40|编号: 958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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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刘恒:年轻时把文学当匕首,年老时当拐棍

“攻击和批评体现了文学的主观性和人类自我反省的本质,这是人类进步的基石之一。当然,首先是自我攻击和自我批评,攻击自己的缺点。”

“你为什么要写那些那么平凡、那么熟悉、那么乏味的故事呢?”

本文原载于《南方人物周刊》

文/南都记者邓宇北京报道

封面图片/南方人物周刊记者蒋晓明

枪声。争吵声。由忧郁转为快乐的口琴旋律。新生婴儿的哭声。

3月,北京二环附近的一个排练厅里,德云社一众成员正在排练话剧《窝头会馆》。为了准备第三幕的重头戏,演员们在张国立导演的指导下,反复批改着细节。饰演袁国忠的郭德纲看上去有些疲惫,但每一句长篇独白,他的声音都饱满,眼眶里不时涌出泪水。

对于没有那么强烈情感的演员,张国立强调:“你要让角色在心里扎根,要领悟台词的深刻含义,剧里很少有废话,尤其是这个剧本。”

《窝头会馆》共三幕,以解放战争末期为背景,展现了以四合院房东袁国忠为代表的一群北平市民,在极其匮乏的环境下,如何与繁重的税赋、欺诈做斗争,面对命运、情感和命运的轨迹,以极其逼真的台词、鲜明的人物性格,充分展现了编剧刘恒的功力。

2009年,北京人艺版《窝头会馆》汇聚了导演林兆华和一众著名演员,成为现象级的口碑剧。之后,刘恒找来濮存鑫、杨立新等人,希望重新排演该剧,也想过自己导演,但因为种种原因没能成行。直到去年,龙马社(话剧社)的姚毅建议,何不请德云社来演出。刘恒芳心想:有办法。从读书会到排练,他看到了张国立对时间安排的从容和对剧本的细致。“每个细节该怎么处理、逻辑是什么,都标注清楚,考虑周全。”

▲刘恒与张国立观看新版《窝头会馆》彩排

曾担任作家、电影、电视剧编剧,与邹静之、万芳等共同创办龙马社,近年担任电影制片人。刘恒说,人生总有一只无形的手,把偶然的机遇变成现实。

朋友说刘恒“笔力硬,性情柔”。这大概是因为他年少时不擅言辞,不愿与世争权。​​但一谈到文学,他便一往无前,敢于冒生命危险。

他曾这样描述自己:15岁看小说,染上了小说瘾,20岁偷偷写作,又染上了小说瘾,23岁发表第一部作品,小说瘾越来越重,到四十多岁时,已经“无可救药”。

“批判期”也是他写作的高峰期。在早期作品《狗日的食粮》(1986)、《实力》(1988)和《伏羲伏羲》(1988)中,刘恒向他所熟悉的农村人讲述他们的生活、对权力和性的渴望,语言充满生命力;《仓河白日梦》(1993)写清末黑暗混乱的世界对人性的压抑;《黑雪》(1988)和《失败的证据》(1988)看似转向当代城市,目光变得批判而冰冷,但实际上他仍在描写一个孤独的、无法与外界联系的个体。文学评论家孙郁评价刘恒不是一个随波逐流的作家,他始终在努力寻找人的生活与周围世界之间和谐的根源。

在《穷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1997)中,他进入了另一个人生哲理与世俗乐观的世界。有人担心刘恒风格不稳定,或认为他改了风格,他只是说,文学修炼没有终点,至少不要给自己多绑一条绳子。悲情的底色,让他很早就意识到,不如意是必然的。“我的悲观,也源自人与人之间的误会。”

《黑雪》是刘恒的第一部小说,描写的是自卑却渴望温暖的青年李惠泉的故事。他劳改出狱后,与改革初期社会唯利是图的氛围格格不入,找不到友情、爱情,找不到自我实现,永远无法掌控自己的命运。这部小说引出了谢飞执导的电影《本命年》。据悉,姜文曾说,自己饰演的男主角李惠泉是那些年自己最满意的角色,但刘恒透露,李惠泉长得不怎么样,生活很疲惫,但姜文“太帅了”。从此,刘恒与影视圈结下了不解之缘,一直延续至今。根据小说《伏羲伏羲》改编的电影《菊豆》获奥斯卡提名,根据《一江春水梦圆》改编的《中国往事》被誉为华语电视剧的“遗珠”。《穷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口碑和收视双丰收,连刘恒本人都感到惊讶。

▲左:电视剧《中华往事》改编自刘恒小说《苍河白日梦》

右:刘恒执导的电视剧《少年皇帝》

很多人问过他,为什么会当编剧,跟文学创作有何不同。他视此为自然转向,只是探索生命意义的换个轨道而已。但角色的声音被大大弱化了。他尊重合作者,懂得游戏规则。他拍《少年皇帝》(2003)时首次担任导演,对演员赞不绝口。该剧拍完时,非典疫情来袭,剧组解散,他戴着口罩在房间里呆了一个月,剪辑视频时眼睛里兴奋得发亮。“就像一堆形容词、动词、名词堆在那里让你挑,一句话、一段话、一章章,什么都挑,太好玩了。”

但这样的机会很少。

采访中,他十分坦诚,强调自己不再有写小说的欲望。王安忆每次见到他都会对他说:“真可惜,你怎么不写?”采访中,刘恒把老友的提问当成了玩笑。但说到不写作,他的语气严肃而令人信服:生理和心理的衰老,对创作的热情和拓展风格、题材边界的能力不再有信心。

小时候在门头沟农村长大的刘恒过早地目睹了死亡,被迫开始懂得生与死,文学成了他与时间、与外界抗争的工具,他把文学看作“敌人的替身、帮凶”,把自己改造成一只捉文学“老鼠”的猫。“我就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怕是当个疯子、当个流氓,只要自己觉得好就行。”

那个如秋菊般顽强、誓要潇洒走完这一路的刘恒,只是老老实实的向岁月投降了。

对此,他好像颇有些道家“顺其自然”的理念。

▲刘恒近年在一次会议上发言

他的面色依然红润,每天使用工作室的健身器材,经常徒手做俯卧撑,语气缓慢而平常,却蕴含着一份平静。但在不经意的来来往往中,他发现人力终究敌不过自然之道。“这半年来,我出去开会,看到大家的脸都松弛了,皱纹越来越多,皮肤暗沉。我就跟他们开玩笑说,那是因为大家都戴着口罩,二氧化碳被困在皮肤里。”

记忆力衰退,这是不争的事实。中年以后,他在会议上发言,需要事先把关键词记下来。从四五年前开始,只记住关键词已经不够了,他需要告诉自己关键词是什么意思,自己想说什么。最后一句话都说不完,要写两三句才能安心。

年轻人对于这种难以抗拒的老龄化趋势完全没有意识。在几次与年轻学生、编剧交流的公开场合,他反复强调善待生命资源的重要性,称“最重要的资源就是生命本身”。在地铁上,他注意到路人大多都在玩手机游戏,于是提醒那些还怀揣文艺梦想的观众:长期关注自己想关注的事物(比如阅读),也是产生灵感的一种方式。

有位大学生问他,如果自己和身边的人有心灵上的差距,该怎么办?看到别人有缺点,要不要说出来?他回答说:不要埋怨环境,不要纠结自己的竞争姿态,不要留意别人的缺点。

“我已未老,喜欢清静独处,觉得读书写作是人生最大的乐趣和善举。这种随性的文学心态,或许会削弱写作的内在动力,但我已经过了激情写作的阶段,必须在自己的快乐中努力,把(同龄人中的)优秀者当镜子,在彼此的闪光映照中一步步走下去,走到最后,还能期待什么呢。”

这是四十多岁的刘恒在1997年发表在《花城》上的一篇文章,当时我们还没有想到刘恒会如此果断地与文学告别,太过郑重,与其感叹,不如尊敬,仍旧期待。

我充分了解自己的局限性,这相当于我放过了自己

与刘恒对话

代替

南方人物周刊:在上一期的《窝头会馆》中,您表示希望观众能够明白作品想要表达什么,但有些观众好像并没有明白。

刘恒:观众有时候就是想看个热闹。比如剧的最后,一个人(男主角袁国忠)快要死了的时候,就生了一个孩子。它是一种象征。结果上次看的时候很多人看得很不开心。这是概念化,刻意追求一个圆满的结局。但是戏剧逻辑到那个地步,你就不得不哭了。有人觉得你就是想写个献礼剧?他们还是把这个东西简单化了。

《窝头会馆》不只是写社会动乱下层民众的命运,写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中国历史上所有的朝代更迭,总有一些瑕疵,这些瑕疵会引起极大的不满,有时候可能会发生暴力。一个旧社会的瓦解,一个新社会的诞生,掩盖了什么?其实就是资源初始分配的严重不平衡,对资源的争夺造成了新的贫富不均,就像钟摆一样,稳定一段时间,然后破坏,又重新开始。

▲2022年春天,德云社《窝头会馆》演出队排练,郭德纲饰演男主袁国忠

南方人物周刊:袁国忠是您刻画得最投入、最丰满的一个人物。

刘恒:袁国忠是我的替身。但顾月宗(编者注:窝头会馆的另一个重要人物)的一些话也是我想说的。比如他说“关公捧着东西,要等皇上赏赐,皇上不赏赐,你千万不要上去拿,你上去拿,他就给你一刀。”其实他在讲君臣关系,讲一个制度、一个机构里的权力。顾月宗还说“你看见小大子的自行车了吗?前轮坏了,后轮可能歪向某个祖母家……”观众不知道“笼子”是什么意思?就是自行车轮圈扭了,技工叫“上笼子”,也是讲统治者。但观众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比如周玉溥(编者注:《窝头会馆》人物)说他老婆在读圣经,然后哭了起来,他问她为什么哭,她说“摩西带领百姓出埃及”。他说了这句话,观众哄堂大笑,好像这是完全不相干的事情。但剧中展现的现实是,旧社会即将结束,有人在带领大家走向新社会。观众可能不知道你为什么让人物说这些话,可能觉得你在开玩笑。所以你不可能强迫所有的观众都跟你同步,完全不可能。

南方人物周刊:邹静之说,小苗子(注:袁国忠的儿子袁江苗,长期患病,默默印传单,对父亲怀恨多年的革命青年)这个人物写得不太舒服。

刘恒:他第一次看完电影后跟我说,他觉得小喵子对父亲太严厉了,可能会让观众不喜欢他。景植是我的朋友,他直率的话语立刻让我想起了!我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想过,他认为不管你是否怀疑你父亲的钱(革命党留下来买四合院的钱)是否干净,你父亲对你的爱都是值得的。我无时无刻不在接受着。后来我仔细分析,才发现,这段描述正是我自己家庭中父子关系的写照:我是父亲唯一的儿子,但我跟他无话可说,他心地善良但脾气暴躁,每当他说了一句刻薄的话,我就转身走开。这种潜意识对小喵子形成的影响,也算是种报应吧。

南方人物周刊:观众可能对德云社新团队有一些先入为主的判断,您觉得他们的优势和劣势是什么?

刘恒:人艺版的演员都很棒,如果换演员重新排演,观众会觉得有很大的阻碍,如果不能超越前版,演员的专业性评价就会有问题,所以一般不推荐同等实力的演员。“趟这趟浑水”很容易,但没有名气和实力的演员是支撑不了演出要求的。

德云社对于舞台与观众关系的把控是一流的。但从我的观察来看,最大的不同可能就是相声演员在舞台上都是他们自己。所有著名的相声演员都塑造了一个强烈而生动的自我形象,观众容不得他有任何的改变,他必须扮演一个聪明伶俐、嘴尖尖、风趣幽默、平易近人的角色。所以他会拼尽全力去塑造这个形象,不断调动观众的情绪,闹笑话的频率很高。话剧演员必须抹去自己的本色,让人认不出他们原本的性格。一旦掌握了这个切换,我相信他们会以自己的本事进入一个非常精彩的状态。

▲人民艺术剧院版《窝头会馆》

少年时代

南方人物周刊:无论是窝头会馆,还是张大明居住的小院,您都写出了社会底层生活的鲜活,这些环境是不是和您自己的生活很贴近?

刘恒:今天我和妻子路过北京北站附近的街角。那时候,那是北京城的一角。人们在城墙下挖了一个洞,洞不到一人高,人们进去就藏在里面。就像一个山洞,外地人进城要经过那里,城里人出城要经过那里。如果要从正门进去,就得从侧面绕过去。1965年以前,城墙边有很多人们自己挖的窑洞,这些窑洞属于违章建筑。

南方人物周刊:用什么来遮盖呢?

刘恒:他们用的是城墙上的砖,你想象不到,城墙上的砖很多都被拆掉了,有的地方城墙里面的黄土都露出来了,他们把下面的砖全部搬走,用这些土盖起了他们自己的小房子。

小时候住在离城里很近的西直门,吃的都是柳叶、杨树毛、野菜根、护城河里的水草。用铁丝弯成钩子,绑上绳子,扔到河里,用钩子钩住水草,拌上点玉米面,放在锅里,至今还记得水草在嘴里那种腥味,柳芽摘完之后那种苦涩的味道,你能想象吗?

南方人物周刊:您曾说,自己十几岁的时候,经常看到农民死亡,原因是什么?

刘恒:文革学校停课之后,我被下放到门头沟的一个山村,呆了三年。农村里也有派系斗争,人们互相伤害。

当时,我一个朋友给我剃了头。他奶奶住在隔壁的一个小房间里。我朋友的姐姐给奶奶送饭,碗掉在地上摔碎了。那个小孩红着脸出来,说奶奶上吊了。给我剃头的小孩扔掉剪子冲了进来,我也跟着进去了。

老太太年纪很大,行走困难,棺材就放在床边,她踩着床,把皮带系在床顶上,就上吊了,平时根本爬不上去,连站都站不直,偏偏就上吊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人死去,全家人通知亲属开始做饭,撕开白布,做丧帽丧带,然后大家抬棺材,她大儿子提着一个装着灰烬和炉渣的陶罐出去了,砰的一声倒在地上,大家都哭了起来。

他们抬着棺材去墓地,要经过一片玉米地。玉米地刚过一人高,棺材像波浪一样压在玉米上。棺材过去后,玉米又站了起来。印象很深。她当时就在丈夫的坟墓旁边挖土。挖到一半,年轻人的镐头滑了一下,把丈夫的棺材砸了一个洞,留下一个黑黑的大洞。

南方人物周刊:为什么您爷爷的去世给您带来这么大的震惊?

刘恒:主要是因为他的状态。他在村里算是比较有文化的,经常有人找他请教,包括写大字报。如果有人想指责谁,就到那个屋子里说,他就替他们写。他们通常互相指责,比如抗战的事,祖先的事,他欺骗过他们的事情等等,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说出来,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我爷爷身体不好,有肺病,气喘吁吁,只能用农村里的一个方形枕头,两三个枕头叠在一起,脸贴在枕头上,盘腿睡在席子上。我听见他喉咙里有痰,堵住了。

我经常看到他望着群山发呆,说着一些很悲伤的话。他对自己的生活很不满意,因为他唯一的儿子是一名军人,在从新疆进藏的路上出了车祸去世了。他算是烈士的亲属,他为此非常伤心。这件事情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

我小时候接触过这样的细节,当时我并不理解。比如,一位老太太去世时,她躺在门板上,而大家都在她旁边开心地吃饭。非常多。所以我能感觉到莫言的小说对他的童年留下了多么深刻的烙印。他生长在农村,那里更纯粹。我只是在那里住了几年。

南方人物周刊:住在胡同里,就像回到了城市。

刘恒:我们从西直门搬过来的时候,贫民窟里很少有人建房子,后来孩子长大了,我们只好自己建一个,因为实在没地方住。

我们刚搬进来的时候,我们和邻居之间就隔着一个很大的院子。他们家已经建好了小厨房,因为我们家的院子比较大,所以他主动帮我们建了厨房。而且他经常帮我们在家里建东西。我拿到你家吃,你拿到我家吃。有的人家家里装了固定电话,基本上都是和邻居共用,连别人家里的卫生间都能用,也没人当回事。

但后来越来越糟了,人们的观念变了。我写张达民和邻居因为一堵墙吵架的时候,那是我家的事。院子里这样的磕磕碰碰很多。一旦分歧暴露出来,人们为了某种利益而争斗,就开始失去谦卑。但我还是觉得,邻居之间清楚彼此的分歧是正常的。

▲《穷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2000年)

命运感

南方人物周刊:这些年,您是否尝试过一些文学创作,但觉得不太理想,或者基本上停止了写作?

刘恒:基本上不写了。人老了,全面老了,创造力下降了,我对自己的能力没有年轻时那么自信了,我觉得阅历够了,但不确定自己是否够理性?这个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驾驭语言的能力。有的作家到死都是用一套语言,永远是同一个语调;有的作家会不断改变语言、风格,语言会有变化,通常是走下坡路。这就是语感的丧失,可能就像挤牙膏一样。而且你一旦写小说,还是讲那些稳定的故事,熟悉的故事,或者那些微不足道的故事,你写这个干嘛?没意义。

南方人物周刊:好的文学一定是有攻击性的还是批判性的?

刘恒:对!攻击和批评体现了文学的主体性,体现了人类自我反省的本质。这是人类进步的基石之一,也是追求精神升华的必要手段。当然,首先是自我攻击、自我批评。批评,攻击自己的缺点!就看我还有没力气这么做。老年人肌肉会流失,这是没办法阻止的。

当你年轻的时候,你可以把文学当做匕首,当你年老的时候,你可以把它当做拐杖。当你的野心强度降低时,事物本身对你的吸引力也会降低。

南方人物周刊:您所说的“世界观的中庸”是怎样理解的?

刘恒:锋芒会收敛,你会高度怀疑自己的观点是否正确,这时候你对与自己不同的意见会宽容很多,不管这些意见是来自左还是右,来自上还是下,这种宽容可能被看成是有不同的意见,但我觉得这样对别人、对我都比较公平,所以一切都是可以承受的。

南方人物周刊:您会不会有一种“想说而不能说”的无奈呢?

刘恒:我之前就说过了,我对自己的局限性有充分的认识,保持一个中庸的态度,这就相当于在宽容自己。

南方人物周刊:您的小说《黑雪》和《虚假的证据》至今在网上仍受到读者的阅读和好评,您如何看待自己当时的创作?

刘恒:我写《黑雪》是因为我住的那个院子里有一个出狱的年轻人。他原本是少年宫的体操运动员,但因为偷窃被“关进监狱”。最后被释放后,得了精神分裂症。那种自卑的状态,一种在底层挣扎的状态,跟我当时自己的情绪有些关系。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对人物的理解和塑造还是有些简单化的。《缺失的证据》也是如此。写得很顺畅,也代表了我当时对社会、人生的一些看法,但还是一个年轻人的视角。如果现在写,我不会写得那么激情澎湃。小说里有很多话都是我一口气说出来的。一点都不费劲。

南方人物周刊:您跟谢飞导演说过,李慧泉的命运也受他性格的影响,谢飞认为您还是有很强的命运感的。

刘恒:我给作品取名为《黑雪》,其实是这么想的。如果雪落在平坦美丽的地面上,它会一直保持洁白,直到融化。但如果落在路上,被人踩踏,就会变成黑色的泥浆,落到如此低微的地步。这里面还是有些未知的东西和命运。

▲《本命年》(1990年)

孤独

南方人物周刊:前几年您担心资本介入影视行业,导致出现“电影命脉被抽干”的现象,近几年行业生态发生了一些变化,您现在还担心吗?

刘恒:我觉得环境比人强大,环境的改变肯定是整体的改变,很难靠人力扭转。作为生活在这个环境中的植物,你只能选择咬紧牙关,努力生长。如果被水淹没了,你就应该把根扎得更深,对吧?如果被水淹没了,你就应该努力让自己的叶子更大,光合作用更有效率,然后消耗掉。最聪明或者最幸运的人,总能找到一条路,找到最适合自己的位置。一些有个性和创意的电影,总会涌现出来。但有些电影可能会被埋没,也许是因为没有好的演员,或者有些环节出了问题。我觉得掉下来很正常。

南方人物周刊:刚才您讲到人生经历,说我们这几十年的人生是处于上升阶段的。那么精神方面呢?

刘恒:就拿房产来说吧,至少在过去的二三十年里,它好像已经成为衡量你的能力、幸福感,甚至孩子未来的新标准,对吧?但是很明显,房地产吸走了你的钱,互联网吸走了你的时间,交易者想要获得暴利,对吧?没有办法。但是我觉得它同时也给你带来了一些东西,很多人通过房地产获得了财富。互联网虽然占用了你的时间,但也给你带来了很多快乐,哪怕只是瞬间的快乐,那也是快乐。

所以我觉得可能会有挫败感,因为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推拉,而自我控制的能力越来越弱。社会对人的竞争力的淘汰指数增加了。但还是有你能做什么和不能做什么。如果你不能用你的智慧从互联网上获取资源和知识,而只是把你的时间用来做其他更有意义的事情给别人(互联网),那么你就会被淘汰。

南方人物周刊:三年前您在香港城市大学做文化讲座时,提到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学生对您说,他这一生从来没有感到过孤独,您说自己被他吸引了,这说明什么?

刘恒:我觉得不觉得孤独的孩子真的很幸运,但可能他们的心理素质跟别人不一样,或者表达方式有问题,他们所认为的孤独很特别,孤独指数不一样。你是说他所有的愿望都会实现?他所有的想法都会被别人理解?我觉得都是不可能的。

南方人物周刊:适度的孤独感不是坏事。

刘恒:看你跟谁在一起。孤独对有些人来说是一种动力,越孤独越能激发斗志。(叹气)但最好不要感到孤独。孤独或多或少是一种伤害,能克服孤独的人只是在弥补伤害,但伤害肯定是伤害。

南方人物周刊:对你来说,孤独是否给你带来了成功,或者也带来了某种伤害?

李:我不能说我是我的孤独,我的愿望是我的最大危害。生活与他们相比,我们不像他们那样聪明。

▲在2019年 的白日梦阅读会议上图片/由受访者提供的

《南方人》周刊:死亡是您的作品几乎不变的主题。

刘·亨(Liu Heng)对我来说,最明显的事情是我的母亲在两年前去世,因为我现在已经70岁了,无论我的生活多长时间,我都有多大的疾病,而且我不再遇到一个关键时期。你。

南方人周刊:您提到有些人是出于虚无主义而转向宗教。

刘亨:我认为对死亡的恐惧会更好。

我相信,尽管死亡会引起某些人的恐惧,但大多数人可以使用理性和经验逐渐地看待这件事,并不会将其放大到压倒性的地步。

(参考文献:刘亨的“随机谈话”,论文的“对刘亨的访谈”,中国阅读新闻'“我是如何从纯粹的文学作家转变为顶级编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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