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特大陆控制权争夺战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杨群
发表于2019年11月18日《中国新闻周刊》第924期
全球最大矿机制造商比特大陆两位创始人之间的权力斗争正如火如荼地进行。
10月29日，比特大陆创始人吴忌寒突然向另一位创始人詹克团发起攻击，并试图通过一系列措施将詹克团彻底赶出比特大陆。
工商信息显示，10月28日，北京比特大陆科技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执行董事由詹克团变更为吴忌寒，追随吴忌寒多年的葛跃升成为该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执行董事。新主管。
颇具戏剧性的是，此时，詹克团正以比特大陆董事长的身份参加2019深圳治安博览会，并在安博会开幕前发布了最新版本的AI服务器，雄心勃勃地进军该领域视频图像智能分析。等詹克团听到自己即将被解雇的消息，匆匆赶回北京时，已经来不及了，他进入公司的通道已经被封锁了。
面对吴忌寒突然的“逼宫”，詹克团显然是措手不及。为此，在沉默十天之后，詹克团终于在11月7日发表公开信回应，他声称自己在事发前并不知情，但会尽快通过法律途径返回公司，结束这起事件。非常时期，恢复公司正常秩序。
“吴忌寒强势回归的直接原因是詹克团管理混乱。”与吴忌寒和詹克团相当熟悉的比特大陆前高管梁启元向《中国新闻周刊》透露。 2018年初，詹克团聘请了一位有华为背景的HR，对比特大陆的组织体系进行了彻底改造。参考华为的组织架构，研发人员负责HR，HR负责销售，销售负责财务。
今年9月，詹克团再次启动新一轮企业管理架构调整。许多比特大陆老员工不堪忍受，被迫辞职。
当两位创始人忙着争夺控制权时，号称全球第二大比特币矿商的嘉楠耘智于 10 月 28 日向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提交了招股说明书，拟融资 4 亿美元。
在矿机市场，神马矿机今年的销售业绩优于蚂蚁矿机，矿池已被神马矿机和蚂蚁矿机超越。
尽管比特大陆号称挖矿行业综合实力第一，但很难预测比特大陆内部的控制权争夺是否能让其维持市场地位。
“政变”的开始与结束
10月27日，比特大陆董事长詹克团亲自率团前往深圳，出席2019深圳安博会。让詹克团万万没想到的是，一场针对他的“政变”正在2000公里外酝酿。
吴忌寒选择了一个非常巧妙的时机来攻击詹克团。 10月29日中午，吴忌寒以比特大陆创始人、比特大陆集团董事局主席、北京比特大陆科技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执行董事的身份发出第一封全员电子邮件，宣布詹克团在比特大陆的职务终止。所有职位立即生效。
此外，吴忌寒还在给全体员工的电子邮件中表示，任何比特大陆员工不得再执行詹克团的指示，不得参加詹克团召集的会议。如有违反，公司将视情节轻重考虑解除劳动合同；这将对公司的经济利益产生负面影响。如有损害，本公司将依法追究民事或刑事责任。
紧接着，吴忌寒又发出了第二封全员邮件，让詹克团大吃一惊。内容是免去现任人力资源负责人王智的职务，重新任命原人力资源负责人索超，并宣布召开员工大会。据前述比特大陆前高管梁启元透露，被解雇的王智是詹克团从华为挖来的，而重新出任HR主管的索超则是此前跟随吴忌寒创业的老员工。
在随后持续一个多小时的紧急员工会议上，吴忌寒开始为全体员工做思想工作。他从比特大陆的创业故事开始，一一讲解了公司发展背后的战略决策，并列举了詹克团决策的“疯狂行为”，比如将不成熟的10nm芯片流片进行量产，导致亏损为公司带来15亿美元的收益。
“我必须回来拯救这个公司。”吴忌寒批评詹克团极度缺乏企业管理能力。
一位比特大陆前员工猜测，由于比特大陆的股权结构采用VIE结构，且北京比特大陆由香港比特大陆全资拥有，吴忌寒很可能凭借后者的执行董事职位取代了北京比特大陆的法定权力。代表兼执行董事。
对此，詹克团表示“非常尴尬”。他说自己一直沉浸在技术、产品、商业中。他并不知道，作为比特大陆的创始人和第一大股东，在出差期间，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政府部门登记的法定代表人身份可能会突然发生变化。
在一封《让我们共同努力度过比特大陆的不平凡时期》的公开信中，詹克团伤感地说，“当巨变来临的时候，我才发现，电影电视剧里无数次发生过的事情，就是我曾经做过的事。”最信任的伙伴，一起工作的‘兄弟’，背后捅刀子的场面真的会发生。”
很多人也没有想到，吴忌寒和詹克团的关系会走到这一步——一个被称为“比特币布道者”，一个被称为“区块链首富”。他们曾经被投资者视为专业知识互补的创业典范，如今却陷入了“兄弟反目”、反目成仇的尴尬境地。
路线之战
2005年，吴忌寒从重庆重点高中南开中学毕业，考入北京大学经济学院，第二专业是心理学。 2009年大学毕业后，吴忌寒进入一家投资银行担任风险投资分析师，很快成为一名投资经理。
2011年，吴忌寒的命运从接触比特币开始改变。或许是基于他对比特币的好奇和热爱，他几乎花光了所有的零用钱来购买比特币，而投行的其他同事也让他代买比特币。
值得注意的是，当时与吴忌寒一起在投行实习的葛跃升，后来一路跟随他来到了比特大陆。比特大陆前高管梁启元透露，在比特大陆成立初期，吴忌寒和詹克团并没有太多资本。葛跃升家族投入了大量资金，很多家族成员都是股东。后来，这笔投资也让葛跃升成为“90后首富”。
同样是在2011年，吴忌寒结识了广西国土资源规划院工程师刘志鹏（常柴饰），两人共同出资创办了比特币资讯网站——巴比特。如今，巴比特已成为中国最知名的比特币资讯网站之一。吴忌寒在巴比特的第一篇专栏是关于他在中国使用比特币购物的经历。 2011年底，吴忌寒翻译了中本聪的创世论文，成为中国最早的比特币布道者。
2012年8月，被称为比特币界“烤猫”的中国科学技术大学大三学生蒋新宇在深圳成立公司，宣布计划制造ASIC矿机，并筹集资金通过“虚拟IPO”项目在线融资，按照0.1股比特币的价格，发行了16万股，购买门票的人可以获得股息。
看到此消息，吴忌寒购买了15000股烤猫公司虚拟股票，成为烤猫矿机重要的早期投资者。 2013年，烤猫矿机取得了巨大成功，但面临着国产阿瓦隆矿机的激烈竞争。与此同时，国外团队成功研发出全定制功耗极低的挖矿芯片，让烤猫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危机。这让吴忌寒认识到了芯片自主研发的重要性，于是他决定创办矿机制造。
然而，拥有经济学和心理学背景的吴忌寒却不懂科技。他需要一个技术合作伙伴。吴忌寒从名片夹里找到了詹克团的名片。三年前，他在北京街头收到了这张名片。当时，詹克团的业务员主动推销业务，詹克团就进入了吴忌寒的视野。当时吴忌寒需要一名芯片设计师，他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詹克团。于是，吴忌寒将自己对比特币的了解通过邮件发给了詹克团。
詹克团曾就读于山东大学和中科院微电子研究所，并曾在清华大学信息技术研究院担任研发工程师。吴忌寒找到詹克团时，他正在经营一家名为“机顶盒芯片”的创业公司。
詹克团回忆道：“我花了两个小时在维基百科上阅读有关比特币的内容，我意识到比特币具有发展潜力，所以我毫不犹豫地决定加入。”最后，詹克团召集机顶盒芯片团队加入比特币。大陆。
从两个人的学习和工作背景就可以看出一些差异。詹克团今年40岁，被誉为比特大陆的“技术大脑”，拥有15年集成电路行业管理和运营经验。他用6个月的时间研发出了第一代比特币矿机，能效远超同行，为比特大陆的产业奠定了基础。
于是，舆论称吴忌寒为“市场佬”，詹克团为“技术佬”。此前有报道称，两人对公司发展的侧重点不同，都希望带领比特大陆朝着自己熟悉的方向发展。吴忌寒主张公司继续研发新型矿机，重仓BCH（比特币现金），继续在数字货币行业发展；而有技术背景的詹克团则希望将公司转型为芯片制造公司”。
业内人士分析，两者的内斗可能源于线路之争，即市场派与技术派的决裂。
复活
2013年，比特币价格暴涨，开启了新一轮牛市。从25美元到260美元，比特币在不到三个月的时间里上涨了10倍。随着比特币价格变得更加波动，时间至关重要。比特大陆必须加快产品推出，才能抓住这次牛市的获利机会。
当时，比特币矿机市场长期由嘉楠耘智主导。拥有十余年芯片研发经验的詹克团带领团队实现了各项技术突破，从起草想法到完成产品仅用了半年时间，自主研发出了55nm挖矿芯片。 2013年11月，比特大陆推出第一代蚂蚁矿机（S1），性能明显优于同期市场份额第一的阿瓦隆矿机。
在上述公开信中，詹克团回忆起当时研发的艰辛，“我记得研发第一代芯片时，服务器过热死机，我半途就起来了”。记得在深圳测试第一代芯片时，服务器整夜工作的情况；记得拿着第一台S1矿机的合影；记得当时的情景。当芯片技术指标走到尽头时，兄弟们多次想头撞墙。”
此后，詹克团带领技术团队不断升级蚂蚁矿机。短短两年时间，蚂蚁矿机已经从S1迭代到S4。
吴忌寒曾表示，“2014年，我们的业绩猛增，团队的执行力一直被人称赞，我们两年时间做了四颗芯片，每次芯片出来，我们都能及时生产出矿机。”
事实上，比特币价格在2013年11月达到高位后，就已经支撑不住了。随后，全球最大交易中心日本Mt.Gox发生诈骗事件，成为比特币价格暴跌的导火索。
从2014年开始，比特币进入了长达两年的熊市。价格暴跌，信心崩溃，曾经涌入的人群开始迅速撤离。
曾几何时，当比特币价格快速上涨时，矿机生产的巨额利润吸引了资本，企业家纷纷涌入市场。除了比特币矿机之外，莱特币矿机也开始出现。一时间数十家矿机厂商竞相争夺，包括龙矿矿机、比特花园矿机、氪星矿机、宙斯矿机、银鱼矿机、西部矿机等。
如今，当市场陷入长期熊市时，挖矿就成了一门不好的生意。没有人愿意花费昂贵的电费来开采一堆价值不断下降的数字货币。全网算力出现滞胀，矿机销量面临断崖式下滑，各大矿机厂商正在进行大洗牌，只剩下比特大陆、嘉楠耘智等少数矿机厂商。
更可悲的是，矿机研发先锋在2015年突然销声匿迹，从此杳无音讯。有人怀疑烤猫是被谋杀的；有人怀疑烤猫是被谋杀的。有些人认为他只是躲起来了；还有人说，他患有抑郁症，需要依靠药物来缓解。比特币论坛上充斥着各种各样的猜测。
比特大陆在长期熊市中几乎濒临破产。为了筹集资金，吴忌寒卖掉了积累的比特币，以保证研发和电影制作的继续。此时，詹克团正在研究比特大陆第五代矿机S5，相比S1，功耗降低约三分之一。
“随着比特币价格的上涨，矿工们重新回到矿场，S5成为了他们的挖矿工具。当时其他矿机厂商并没有继续投入研发，第五代蚂蚁矿机S5成为最好的矿机。一下子让比特大陆起死回生了。”一位比特大陆矿机业务渠道经销商说道。
矛盾公开
早在2018年9月26日，比特大陆就宣布在香港上市，从而揭开了这家矿业巨头的神秘面纱。
比特大陆以矿机业务起家，占据全球矿机市场近70%的份额。招股书显示，比特大陆主要收入来源为矿机销售、矿池联运、矿场服务、自营挖矿。凭借这四大主营业务，比特大陆的营收和利润在2017年快速增长，并在2018年上半年达到顶峰，调整后净利润高达9.52亿美元。
从营收来看，比特大陆2017年总营收为25.18亿美元，较2016年的2.78亿美元增长806.95%。2017年和2018年上半年，比特大陆营收分别为25.17亿美元和28.45亿美元； 2017年和2018年上半年，比特大陆净利润分别为7.01亿美元和7.42亿美元。调整后净利润均为9.52亿美元。
从业务构成来看，虽然比特大陆并不局限于区块链领域，而是谋求在AI领域双线布局，但仍无法掩盖公司过度依赖“挖矿”业务的现实。招股书显示，2018年上半年，比特大陆矿机销售收入为26.84亿美元，占营业收入的94.30%。
正因为如此，比特大陆的业绩很大程度上与比特币的价格直接挂钩，这也导致了比特大陆最终在港交所的失败。
对此，港交所总裁李小加曾回应称，港交所的核心原则是上市适应性。言下之意是，比特大陆的上市不符合上市适宜性。
果不其然，到了2018年下半年，全球加密资产市场彻底转空，比特币价格从巅峰时期的近2万美元跌至不足4000美元，跌幅高达80%。 11月硬分叉后，吴忌寒一直支持甚至投入巨资的BCH价格大幅缩水至200美元以下。
加密资产市场的崩溃直接导致矿机销售业务惨淡，降价促销无法掩盖颓势。面对行业寒冬和监管的双重挤压，比特大陆面临着主营业务的大幅下滑。 2018年四季度以来，比特大陆不断传出陷入巨额亏损、砍掉边缘业务、大规模裁员、高层不和等负面传闻。
币价暴跌、矿商库存高企、芯片流片失败、AI芯片无法产生收入、BCH分叉、上市失败，诸多问题暴露出来。 2018年下半年，比特大陆面临着最困难的时刻。据梁启元介绍，公司现金流最低的时候只有几千万。
“那天，我们接到供应商的电话，要求公司结清应付账款。北京银行同意给我们的贷款额度第二天就被削减了。”谈及此事，吴忌寒对员工表示，会上的人不禁感叹：“如果不是比特币价格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反弹……公司可能就无法熬过去年冬天了。”
重压之下，比特大陆开始砍掉边缘业务，进行大规模裁员。自2018年12月起，比特大陆淘汰了开源社区、区块链金融、AI机器人等不盈利的创新业务。比特大陆近3000人的团队也裁员1700多人，裁员比例超过50%。
不过，在2019年初的年会上，詹克团回答了员工关于BCH的问题。他表示，未来必须客观、中立地对待各种货币。吴忌寒立即上台反驳：你们的矿机已经失去了竞争力，被抢了市场。为什么要责怪 BCH？
“场面极其尴尬，冲突已公开化。”一位比特大陆内部员工透露。
争夺控制权
从一开始，吴忌寒和詹克团就决定效仿谷歌，实行联合CEO制度。在很多投资人的故事中，吴忌寒和詹克团象征着偶遇、相互理解、互补和成功的创业模式。
利用不同的专业背景优势互补，两人在业务上有着明显的区别。吴忌寒负责投资、矿池、矿场、矿机销售，詹克团负责技术、供应链、生产、AI。人力资源、财务和法律事务均向他们汇报。
成立之初，吴忌寒与詹克团达成了一份奇怪的对赌协议，即不给詹克团发工资，而是在詹克团研发出矿机芯片后，给予技术团队60%的股份。随着蚂蚁矿机不断迭代更新，詹克团可以获得股权激励。渐渐地，詹克团持有的股份越来越多，最终成为比特大陆第一大股东。
不过，吴忌寒对詹克团的股权激励有一些批评。吴忌寒承认，他已经同意每次矿机芯片达到目标时，都会给詹克团团队一定的份额。然而，在10月29日的比特大陆全体成员大会上，吴忌寒抨击詹克团将大部分股份据为己有，而不是交给团队。这也是他成为大股东的原因。
随着双方矛盾逐渐公开化，吴忌寒和詹克团开始互相指责对方战略失误。詹克团攻击吴忌寒做BCH，导致公司亏损；吴忌寒抨击詹克团将技术人员转移到AI上，导致矿机失去竞争力，被神马芯片超越。
无论是吴忌寒支持BCH，还是詹克团支持AI。这两项战略举措都耗费资金，但带来的收入却很少。在全员大会上，吴忌寒透露，詹克团连续芯片流片失败，导致公司损失15亿美元，而他在BCH投资上只损失了8亿美元。
以BCH为例。 2017年BTC硬分叉后，比特大陆放弃了挖矿比特币的利润，投入大量算力来挖矿BCH。同时也用大量BTC换取BCH来推动市场。事实上，BCH的价格远低于BTC。截至2019年11月11日，一枚BCH的价格仅为312.02美元，不到BTC的33%。显然，吴忌寒对于押注BCH的策略解读是错误的。
此外，吴忌寒与詹克团在AI业务上也存在分歧。詹克团想要加倍投资AI业务，但吴忌寒认为这个想法简直“疯狂”。毕竟它和挖矿没有直接的业务关系。吴忌寒表示，詹克团甚至希望深圳的财务人员来销售人工智能产品。
吴忌寒觉得这根本不现实：“那我们深圳的财务工作谁来负责？IPO的财务数据如何呈现？”他又补充道：“（詹总）还需要招300名应届毕业生？我们现在有多少员工？如果一次性招这么多人，我们有足够的资源来培训他们吗？”
目前，比特大陆的控制权争夺战尚未有最终结论。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吴忌寒有更大的优势，当然，詹克团也不是没有机会，关键是看谁能得到中小股东和投资者的支持。”比特大陆前高管梁启元分析道。
《中国新闻周刊》2019年第4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