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港信谊化工非法转移危废物调查 环保局处理雷声大、雨点小？
（本文刊登于《中国经济周刊》2016年第28期）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 刘照普 | 江苏报道
今年4月、5月，江苏省宿迁、张家港两市环保志愿者向《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反映，当地化工企业、资源回收利用企业涉嫌非法转移、接收危险废物，且数量巨大、情节严重，可能对当地环境和生态发展造成不可逆转的破坏作用。
为核实爆料真实性，收集相关第一手详实证据，《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跟随环保志愿者多次走访两起横跨苏南、苏北的案发现场，并采访并将环境污染线索转交给当地政府相关环保监管部门。7月初，记者获悉，涉事两家企业的违法行为最终得到了处罚。
张家港市新益化工厂大门。《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刘照普摄。
苏南苏北地区非法转移危险废物
今年4月27日下午，一辆红色的解放牌货车停在张家港市乐余工业集中区长江路5号的厂区内，工人们正匆匆忙忙地将近1米高的蓝色化工桶装进货车，叉车来回穿梭。这家工厂名叫张家港市新益化工有限公司（下称“新益化工”）。记者从一位知情人士处了解到，这些蓝色化工桶里装的都是危险废物，正被非法转运到苏北宿迁市的一家公司进行处理。
随后，满载危废的解放牌货车驶上高速公路。记者发现，该车辆前后车牌号不一致，前车牌号为苏，后车牌号为苏N6186，属于故意遮挡、隐藏车牌的交通违法行为。一名环保志愿者称，解放牌货车司机有事要瞒着，肯定知道自己涉嫌非法转移危废，所以才想遮挡车牌，希望逃避处罚。
车辆疾驰北去，守候在企业、了解内情的环保志愿者们也开着车紧随其后，记者也紧随其后。当晚，当这辆解放牌货车即将抵达宿迁市洋河镇高速出入口时，环保志愿者们拨打了宿迁市政府举报热线。该热线与环保系统的举报电话相连，宿迁市环保局很快了解到了举报线索，并联合当地公安机关在洋河镇高速出入口将肇事车辆及车上人员拦截抓获。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了解到，跨地级市转移危废的新义化工是一家精细化工产品生产企业，主要生产三氯化磷、三氯氧磷、亚磷酸二甲酯、对甲砜基苯甲醛、樟脑衍生物等医药、农药、染料中间体，是张家港市属江苏华昌集团有限公司成员企业之一。记者查询公开信息了解到，江苏华昌集团有限公司是张家港市国有独资公司，是以化工为主体的国家大型二级企业、中国化工百强企业、张家港市十大重点骨干企业，目前拥有10家子公司、24家成员企业，其中包括旗下一家A股上市公司——江苏华昌化工股份有限公司，简称“华昌股份”。
一辆满载危废的解放牌货车准备上高速，非法转运至苏北。《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刘照普摄
危险废物在运往宿迁途中被拦截
张家港市环保局处理问题忙而无作为？
记者了解到，在洋河镇高速出入口截获的危险废物，目的地是宿迁市一家资源回收公司，该公司全名为宿迁市瑞友赛福资源回收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瑞友赛福”），位于宿迁市生态化工科技产业园纬二路9号。该公司原有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但因“未按照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的工艺要求对危险废物进行利用，直接将危险废物作为成品酸销售”，其原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7号于2015年3月20日被江苏省环保厅吊销。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在宿迁市环保局关于这起环境违法行为的立案审批表上看到，“2016年4月27日，根据群众举报，宿迁市固体放射性气体中心工作人员在高速公路洋河服务区查获信谊化工转交给瑞友萨福的危险废物，约30吨。经查，瑞友萨福在此批之前还转交过信谊化工另一批危险废物，约30吨。此次跨市转移危险废物，并未取得苏州、宿迁两地环保部门的批准。”2016年6月14日，宿迁市环保局将瑞友萨福的环境违法行为移送宿迁市公安局侦查。 依据环境保护部《环境行政处罚办法》第二十二条规定的立案条件，予以立案查处，并按照《关于加强全省环境保护与公安部门协同配合的实施意见》（苏环发[2014]8号）的要求，对瑞友萨福予以行政处罚。
宿迁市环保局一名工作人员称，瑞友赛福危险废物经营许可证去年被吊销，其在明知不再具备经营危废资质的情况下，仍偷偷接收危废，进行违法经营活动。宿迁市环保局迅速于4月28日立案，并将运往宿迁的危废封存在专人监管的仓库中。
今年6月14日，宿迁市环保局将该案移送宿迁市公安局，并在送交宿迁公安局的宿环罪移送函（2016）2号中指出：瑞友赛福公司涉嫌违法处置新谊化工产生的危险废物。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处罚法》《环境保护部、公安部、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环境保护行政主管部门移送涉嫌环境犯罪案件的若干规定》《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环境污染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等有关规定，将其涉嫌环境污染犯罪相关材料移送你局处理。 此外，宿迁市环保局还附上了案件调查报告、现场监管留置书、调查问询记录、现场图片及录像资料等。
《中国经济周刊》记者也了解到，对于新义化工转交给宿迁瑞友赛福的废物究竟是固废还是危废，各方存在分歧和质疑。新义化工认为，根据他们批复的环保报告，这些废物属于固废，并非危废，而宿迁市环保局则坚称这是危废。因此，今年5月4日，宿迁市环保局对该废物进行了取样，并送至江苏省环境科学院环境工程重点实验室进行专业、权威的废液危害特性检测，以确定其危害特性。 最终检测报告结论为“采集的22个样品pH值均在0~0.55之间，均达到危险废物的pH值范围。根据《危险废物鉴别技术规范》HJ/T298-2007和《危险废物鉴别腐蚀性鉴别标准》GB.1-2007，可以判断该批废液为具有腐蚀性危险特性的危险废物。”
对于新义化工涉嫌违法转移危废被查处，《中国经济周刊》记者7月12日采访了张家港市环保局固废中心主任黄建。他介绍说，新义化工此次违法转移的是氯化锂水溶液，是公司他汀车间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危废。今年4月26日、27日，该公司分两批向宿迁瑞友赛福转移共计271桶危废，每桶约200公斤，共计50余吨。违法转移过程中，被环保人员发现并举报，会同宿迁环保局予以查处，并将危废封存在瑞友赛福仓库内。 5月3日，张家港市环保局派人到宿迁视察现场，并于5月5日将271桶危废全部拖回张家港市，封存于仓库，钥匙由市环保局保管。新谊化工被依法查处，并被责令提前停产，目前处罚已经到了送达行政处罚通知书的阶段。7月6日，市局再次派人到现场视察。
7月1日至4日，《中国经济周刊》记者连续4天监测位于张家港市乐余镇的信义化工违法排污和开工情况，发现工厂里工人不断进出，工厂并未停工，而是复工了。张家港市环保局法制宣传科科长童朝霞介绍，该局只是勒令信义化工停产，因为目前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厂家继续处理危废。如果信义化工复产，他们还会继续监督，要求其停产，直到危废得到合法处理。
一名环保志愿者批评称，信义化工违法转移危废行为被宿迁市环保局发现后，交由张家港市环保局处理，结果却是“事与愿违”，至今未对其采取实质性处理，似乎在掩盖事实。如果张家港市环保局没有到宿迁市协调，将危废带回自己处理，宿迁市环保局与瑞优安全案一并处理，这件事情早就处理好了，信义化工也会受到应有的严肃、法律的追究和处罚，也不会在没有找到危废处理厂家的情况下就重新开工生产。
对此，张家港市环保局表示，他们的查处要走很多程序。5月25日的检测报告确定新义化工转移危废后，他们就立案查处，6月底就把行政处罚通知书送到了新义化工。他们已经履行了事前告知的程序，接下来会开市局办公会决定。如果新义化工对此有异议，会举行行政处罚听证会。这些程序需要时间，他们也会向记者反馈后续查处的情况。
新益化工是张家港市国有企业江苏华昌集团有限公司成员企业。《中国经济周刊》记者刘钊摄
基层环保干部：
危险废物监管存在四大问题
对于新义化工违法转移危废案，张家港市环保局副局长邹建忠接受《中国经济周刊》记者采访时表示，苏州市局领导高度重视此案，一是要求张家港市环保局要从新义化工涉案和本案中查找原因，从中汲取教训，提高认识，跟上环保督察步伐，提高危废转移和处理的监管能力；二是对张家港市所有危废产生企业再进行一次排查，规范管理，建立危废区域信息共享机制，利用大数据提高监管水平；三是要各司其职，在职责范围内做好本职工作，按照职责规定做好环境监测和调查工作，把环境污染降到最低，把环境变化对人民群众的危害降到最低，按照法律赋予的程序和原则处理环境问题。
邹建忠还表示，危险废物监督管理存在四大难题：抽样难、取证难、鉴定难、处罚难。虽然两高院司法解释和新环保法相继出台，基层环保局的执法力度和信心大大提升，但由于危险废物名录和环保标准不断变化，有的环保标准放宽，有的加强，还有的还在调整中，危险废物监督管理变得艰难。大部分危险废物的鉴定结论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出来，取证也存在问题，处罚的行政成本和时间成本加大，因此需要从多方面提高监管水平、加强监管能力建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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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经济周刊》2016年第28期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