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力电池回收寻觅新出路 废料换原料模式风行
【动力电池回收寻求新出路】“没想到市场变化这么快！去年废旧磷酸铁锂电池价格每吨才3000多元，现在市场价格已达3万多元，短短一年多时间涨了10倍。”华东地区一位锂电池从业者向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表示。
近两个月来，碳酸锂价格加速上行，屡创新高，目前市场均价已达56.76万元/吨。这也直接导致废旧动力电池价格暴涨，回收端“惜锂如金”的氛围日渐浓厚。近期废旧材料涨价幅度持续高于新料，若按现货价格计算，大部分电池回收企业已进入微利甚至无利时代。
由于锂占据了采购成本的绝大部分，原有仅以钴、镍为基础的三元电池回收定价方式已不能适应当前形势，行业逐渐开始将锂直接纳入定价体系，以使定价模型更加透明和规范。
随着价格持续走高，市场前景可期，回收产业链上下游的战略合作迅速升温。近期“废品换原料”商业模式逐渐兴起，电池厂、车企、回收公司联手打造产能、渠道的案例越来越多。股权捆绑等深度绑定也屡见不鲜。
业内人士表示，此轮原材料涨价势必加速行业洗牌，未来回收企业“朋友圈”的广度和深度将直接决定发展空间，只有掌握足够多的回收渠道、形成成熟的商业模式、打造价值闭环，才能在动力电池大规模退役到来时占得先机。
在经济高效的生产线上生产
华东地区一位锂电池从业者年初就筹备了一条磷酸铁锂回收生产线，眼看设备即将投产，他开始犹豫是否要如期投产。“据我了解，现在很多回收企业都是按成本线生产，如果选择高位扩产，风险太大，观望比较稳妥。”他说。
“如果剔除库存影响，我们每生产一吨甚至都要亏本。”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内人士坦言，过去一个月，废料价格涨幅明显超过终端产品，这意味着回收公司每天都在支付溢价收购废料。好在碳酸锂目前涨势迅猛，大部分回收公司在加工成碳酸锂后，都会先存货几天再出售，避免出现损失。
今年8月中旬以来，碳酸锂价格持续上涨。上海钢联数据显示，11月2日电池级碳酸锂市场均价已达56.76万元/吨，创历史新高。有券商甚至预测“今年冬季价格有可能上60万元/吨”。原料价格上涨已传导至废钢端，市场表现更为极端。
近两个月，废旧磷酸铁锂黑粉贴现率由30%迅速上涨至近90%，每个锂点（1%锂含量）价格由2.1万元上涨至2.6万元。回收企业采购成本上涨逾20%，而同期成品碳酸锂价格仅上涨15%左右。由于最有价值的锂元素并未纳入三元废料定价，贴现率早已倒挂，极片废粉贴现率由200%大幅上涨至近230%。近期钴、镍价格下跌，导致成品亏损面不断扩大，回收企业利润压缩较为严重，对锂价上涨的依赖性更强。
“回收企业现在就像走钢丝，押注碳酸锂价格会继续上涨。”湖南顺华锂业有限公司副总经理赵维铎说。
在成本过高的压力下，不少回收企业开始放缓采购速度。“据我了解，最近不少回收企业生产线开工不充分，原材料成本太高，采购不了。”一位华中地区锂电池投资者告诉记者，之前市场平稳的时候，电池回收行业毛利率还能维持在20%左右，但现在多数企业都跌到了个位数，这是极其不正常的现象。
“回收系数超过220%之后，我们就不再收购三元废料了，一来利润太薄，我们基本就是搬运工，二来锂价已经很高了，没必要冒险，还不如转向更稳定的回收市场。”湖南金源新材料股份有限公司副总经理李明杰对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表示，目前公司开始收购冶炼中间体，比如氢氧化钴、镍氢氧化钴等，通过精炼提取镍、钴金属，再制成电池级材料对外销售。
“这些材料不含锂，原材料采购环节不会有溢价，折扣系数只打七折多一点。而且数量大、质量稳定、加工方便，利润率会更高。”李明杰说。
不仅回收企业，就连贸易商也察觉到了风险，开始减少库存。“我现在的库存量只有200吨左右，而之前碳酸锂价格在40多万元/吨的时候，废旧电池的库存量能达到800吨。”一位华东地区的废旧电池贸易商表示，现阶段小批量、快进快出是最好的选择。
推动锂单独定价
“此次提高折价系数，夹杂了不少投机因素，目前市场采购价格体系比较混乱，尤其是三元材料的折价系数。”上海钢联新能源事业部动力电池分析师王学磊对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表示，在利润空间被大大压缩的情况下，回收企业走向更加精细化的管理，开始重新审视再生电池材料的定价方式，并逐步推动将锂元素直接纳入定价体系。
据悉，此前三元电池及材料的回收定价模型，是以上海有色网的钴价、镍价为基准，乘以一定的系数。虽然回收过程中锂元素不参与定价，但在锂价高企的背景下，锂的成本被摊销到镍钴上，导致镍钴系数大幅提升。目前含锂量较高的三元电极废粉报价系数甚至高达250%。
“其实超过100%的折扣意味着再生料的价值大于新料的价值，这是不正常的。目前锂占锂电池废料成本的大头，但这部分却没有定价，这就产生了一个漏洞，很容易被投机者钻空子。”李明杰说，有些粉厂会把不含锂的材料和含锂的电池材料混合出售，前者的折扣系数只有70%，但实际销售中可能会按200%以上的系数成交，导致最终锂回收率更低，从而抬高企业采购成本，摊薄利润。
“公司正与几家回收龙头企业合作，积极推动将锂直接纳入定价体系，目前我们的大部分采购订单已经符合新定价体系。”天齐股份相关负责人向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透露，具体来说，钴、镍的回收折价系数为80%~90%，锂的回收折价系数为65%~80%。新的定价模式更加透明，并将在合同中明确约定锂含量，防止掺杂，起到规范市场的作用。
从财务核算角度看，将锂纳入定价体系也更为有利。“原本锂只按照钴、镍定价，采购成本中不包含锂，但锂成品才是利润的主要贡献者。企业在做核算时，一般都采用成本分摊的形式，这无形中增加了核算难度，在财务规范上也不合适。目前，凡是正规的、有规模生产的回收企业，未来都想进入资本市场，财务规范是一个基本要求。”李明杰说。
天齐股份相关负责人也表示，将锂纳入定价后，可以清晰计算出镍、钴、锂三种金属的实际收益，有助于企业更精准地控制成本。
王学磊对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表示，对于新的定价方式，市场还存在一些分歧，报价的具体形式也有所不同。比如锂元素的折价系数，有的厂家以金属锂为基准，有的以碳酸锂为基准。“我个人认为，以工业级碳酸锂价格为基准会更合理。在锂价刚推行纳入回收系数时，行业普遍做法是参考此前镍钴定价方式，以金属锂价格为参考。但金属锂价格波动很小，不能反映当前真实的市场供需情况；而工业级碳酸锂是大部分回收企业的成品，其价格敏感度较高，以此为基准反推采购成本，核算起来更直观。”
废物转化为原材料模式很受欢迎
在锂价高企的背景下，除了改变定价体系，回收市场也在试验商业模式创新，“废品换原料”合作模式逐渐兴起，成为回收企业实现稳定盈利的“王牌”。
所谓废品换原料，就是回收企业通过协议方式，有针对性地从电池厂、材料厂收集废品，从中提取镍、钴、锂等金属，生产出电池级的镍、硫酸钴和锂盐，再返还给电池厂、材料厂。在这个过程中，回收企业只收取约定的加工费，不需要承担金属价格波动带来的风险。
2021年，格林美与亿纬锂能签署了《定向回收1万吨再生镍产品合作备忘录》；2022年，与容百科技、孚能科技、瑞普兰骏等公司达成战略合作，约定以废料定向回收的形式将电池级成品返还给前述公司。光华科技与天津力神、天齐股份与精河陕西煤炭研究院、星恒电力等也均签署了类似的废料换原料协议。
“我们也在跟电池厂家洽谈合作，未来我们的一半产能可能会用来把废料换成原材料。”赵维铎也表示。
“这其实是一个环环相扣的关系，回收公司锁定废品渠道，电池厂或者材料厂锁定原料源。”前述锂电池投资者对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表示，现在市场对锂的珍惜程度如同生命，短期内这种模式会成为主流。回收公司、材料厂、电池厂互为客户，以物易物减少了交易环节，避免了贸易商的环节，没有“中间商牟利”的生意会更加透明。“不过战略合作协议是战略层面的，能不能落实到业务层面，还要看合作的深度和双方的诚信度。毕竟现在无论是废品还是原料，都是抢手货，大家都想多赚点外快。”
“废品换原料本质上是OEM，现阶段回收企业的产能远高于废旧电池和废旧物料的供给。OEM业务可以解决来料问题，使整体产能饱和，摊薄企业固定成本，一定程度上规避金属价格波动风险，在目前波动剧烈的市场情况下，盈利状况更为稳定。”天齐股份相关负责人表示，OEM业务的核心是企业的技术能力，回收率、成本、产品质量都要满足客户要求才能实现盈利。另外，如果技术先进的企业回收率高于客户要求，或者能生产出其他副产品，还能从技术溢价中赚取额外利润。
但贴牌可能意味着产业链话语权的降低，市场想象空间也会缩小。“在目前废品价格不合理的情况下，贴牌对于回收企业来说是比较保守的模式，长期贴牌可能导致产品无法参与自由市场交易，市场竞争力会降低。”上海有色网行业分析师吕彦林对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表示，随着技术的发展和迭代，企业间回收率的差异会越来越小，市场可能形成相对固定的贴牌利润。企业仍需创造更多增量价值，构建护城河。
“随着动力电池大规模退役临近，我们肯定不会简单地做代工，未来我们会和整车厂、电池厂合作，再整合电池运营服务、电池租赁服务以及梯次利用业务，围绕电池全生命周期，构建多方联合的产业闭环。”天齐股份相关负责人表示。
上下游花式捆绑
如果说废品变原料模式实现了回收企业与电池厂、材料厂的深度绑定，那么在动力电池大规模退役到来之后，面对更加多元、分散的废旧电池所有者，回收企业如何通过联盟玩好博弈将会是一个更为重要的问题。
“电池厂、材料厂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废料比较集中，目前主流厂商几乎都和回收公司捆绑在一起，我个人认为市场格局很难打破。”王学磊说，但退役电池未来无疑会是一个更大的回收市场，而哪些玩家能在这个领域胜出，仍存在很多变数。
梳理当前回收企业的布局逻辑，多数企业先推演退役电池的集散地和产权所有者，“顺藤摸瓜”抢占合作优先权，进而探索可行的商业模式。
目前，格林美已与全球500多家汽车及电池厂建立废旧电池定向回收合作关系，共建共享131个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回收服务网点。除前期与北汽集团、金龙客车、华奥汽车、奇瑞万达、五洲龙汽车等车企达成合作协议外，今年以来，光华科技还与电池换电领军企业松下中国、奥尔顿新能源、租车公司地面地铁等在电池回收技术、业务、投资等方面展开了一系列合作。
天齐股份锚定电池制造商、电池应用商、社会资源回收商、电池资产管理服务商、汽车后市场服务商、互联网及电商平台等六大回收渠道，与前述渠道龙头企业进行对接。上半年与星恒电源、海通恒信、山西商品集团、广州华盛、京东科技等建立战略合作关系。中维股份通过控股子公司与蜂巢能源合资成立艾维再生资源（上饶）有限公司，共同建设极片及电池拆解生产线。
“与合作伙伴成立合资公司、共建产能、共建回收渠道、利益共享，是我们目前正在探索的深度绑定模式。”天汽股份相关负责人表示，在汽车产品生产者责任延伸下，公司已与一汽、爱驰等汽车厂商达成战略合作，同时引入前端电池运维服务商及电池银行合作伙伴，结合公司现有的梯次利用及回收业务，致力于形成前端服务+后端梯次回收的盈利模式。
产业链合作也受到政府和主管部门的高度推崇。今年9月，安徽省正式启动2022年新能源汽车动力电池回收利用区域中心试点企业（站）推荐工作，并强调新能源汽车整车厂、电池生产企业、梯级利用企业可通过自建或共建方式建设区域中心企业（站），回收企业、汽车拆解企业、检测企业可通过参与共建方式建设区域中心企业（站）。原则上不鼓励单纯的回收企业。
“回收行业还处于从0到1的发展初期，没有成熟的商业模式可以借鉴，行业内企业都在摸索着往前走。”前述锂电池投资者对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表示，但大家都知道的一点是，要利用优势资源，尽快打造“朋友圈”。单打独斗肯定不行，未来要看谁的大腿最粗可以依附。当然，打造“朋友圈”并不意味着一劳永逸，回收企业下一步应该着眼于如何在合作关系中获取渠道之外的增量价值，让对方盈利，打通商业闭环。
延伸产业链上下游，是回收企业的另一盘棋。“市场上回收产能规划不少，但真正能实现从破碎、分选到最后的湿法冶金连续生产的回收企业并不多。”前述锂电池投资者坦言，在目前的市场竞争格局下，一体化布局或许更符合产业发展规律。除了加工工序，业务范围的延伸也是有效的探索，比如回收企业上游建设汽车拆解厂，下游建设三元前驱体生产线。
当然，回收行业的发展离不开资本的支持。据不完全统计，自2022年初至今，已有10多家电池回收公司获得融资，包括恒创瑞能、赛德美、苏州博萃、杰成新能源、顺华锂业等，所筹资金主要用于扩大再生产、回收渠道建设等。值得一提的是，顺华锂业A+轮融资获得了蜂巢能源的直接投资。
“这一轮融资，至少有五六十家投资人来联系我们，对于我们来说，首要考虑的就是能否带来持续稳定的资源。以股权的形式与产业资本深度绑定，更容易在业务层面形成联动。”赵伟铎对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表示。
“在资金、市场、技术等方面无法竞争的企业，在这一轮资源涨价潮中，将迅速被淘汰。”前述锂电池投资者坦言，随着退役电池绝对值上升，市场将越来越规范，交易层次将逐渐降低，资源将更加向规范的企业集中。另一方面，动力电池回收市场规模足够大，且具有区域加工特性，未来极有可能不会只有两三家企业独吞市场；在技术方面，回收工艺不断完善，呈现多元化发展，回收企业应着力打造自身优势，在自己擅长的细分领域赢得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