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定西扶贫新村危房丨新房塌了，老房回不去，用木棒撑墙防止再倒塌
陈燕说，新村50%以上的房屋出现大面积裂缝，不少有人居住的房屋裂缝达7厘米。还有一处倒塌房屋，是陈德明家，距离他家三四户人家，还没有人入住，一间客厅和两间卧室就已全部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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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西易地扶贫搬迁村危房现用木棍支撑，防止倒塌。新京报“微视频”制作（ID：）
屋前流水潺潺，屋后树影婆娑，门前道路畅通，屋内窗户洁净，这是易地扶贫搬迁农民理想的居住地。然而，在甘肃定西，一些农民却搬出了破旧的窑洞，住进了新建扶贫村的危房。
▲位于新集乡的天坪新村，天坪新村紧邻山坡。
在安定区新集乡天平村中船社中湾社扶贫新村，不少房屋墙体出现严重裂缝，有的房屋彻底倒塌，村民们用挂有磨石的树干勉强支撑住房屋墙体，才不至于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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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旧的新房子
新集乡天坪新村村口有一块山洪灾害防范警示牌，村民为躲避灾害从山上迁到新村。天坪新村紧靠山坡，建于2012年，占地52亩，分为两排，共48户人家，每户都有一个13米×13米的院落，包括三间房子、一个厨房和一个羊圈。
▲居民陈彦在自家破旧房屋前。
家住下排的陈彦从新村对面山上的土坯房搬了下来，指着新家大门左侧的南墙说：“搬进来的第一年，墙基就塌了10厘米左右，过路人趴在地上都能看到我家的复合地板。我把坑挖好，填上土，抹上石灰，现在又裂开了。”
第二年，整面墙就裂了四五处，每处大约六七厘米宽。冬天风大，风吹进裂缝里，在我耳边发出呼呼的声音，冻得我直哆嗦。陈艳说，“我就往里面塞了棉花、卫生纸、塑料等软东西，再盖上泥巴。”
在墙体开裂处，陈岩用树干挂上磨石支撑墙体，并用手势表示，如果墙体有杠杆和石头支撑，墙体会垂直倒塌而不会砸到人，如果没有支撑，整面墙可能会横向倒塌。
搬进新家的第三年，大门处的地面出现了一条大裂缝，门刮到地面都关不上。大门右侧南侧的墙也出现了裂缝，陈岩就用三四根树干靠在墙上，再加上落石增加力量，防止墙体向前倒塌。
走进院子，我撕开朝南卧室外墙上的塑料膜，看到几块严重开裂的瓷砖摇摇欲坠地躺在墙边。走进屋内，从窗框到墙角，都出现了宽大的蛇形裂缝。我把塞在里面的卫生纸和塑料纸抽出来，明亮的阳光瞬间照了进来。
▲火钳可以轻易地从墙缝中戳出来。
在主墙的另一侧，我用手把后来封好的泥巴剥掉，就看到一条从屋顶斜向墙角延伸的大裂缝，裂缝有7厘米宽，我用一把火钳就能轻易地伸到屋外。
厨房南墙也出现斜裂，锅碗瓢盆上铺着报纸，风从4厘米宽的裂缝里灌进来，夹带着大量沙土。院子里的地面也出现龟裂、塌陷，用脚敲水泥地面，感觉下面什么都没有，人能走，车却不能通。
陈燕说，新村50%以上的房屋出现大面积裂缝，不少有人居住的房屋裂缝达7厘米。还有一处倒塌房屋，是陈德明家，距离他家三四户人家，还没有人入住，一间客厅和两间卧室就已全部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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劣质扶贫项目
天坪村中川社中万社新村所在的山叫杨洼山，对面的山叫马蹄湾梁，新村的48户人家都是从马蹄湾梁的老房子（窑洞）搬下来的。
新村居民康学清说，2008年6月，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把马蹄湾梁山顶冲出一个洞，冲出一条大沟，险些引发山体滑坡，因此有关部门给新村布置了搬迁工程。
据该村村委会介绍，易地搬迁项目总投入386万元，其中国家补助110万元，整合其他项目资金，农户个人缴纳费用1.5万元。
新村2008年10月开始整地，2009年开工建设，2012年底竣工。马蹄湾梁旧房与杨瓦山新房直线距离约500米，两山之间夹着一条山谷。
新村原本是一块坡地，地势很陡，所以平整土地时填土很高，最高处达十二三米。推土机一共推出了上下两个台子，上层台子上建起了25户人家，下层台子上建起了23户人家。
陈艳家门前五六米就是填土台的边缘，康学清指着填土的底部比划着，这是从马蹄湾梁奔腾而下的大沟，新村这些平房的填土下面，有几十条东西走向的沟渠。
新村居民陈贵说，“新村建的时候，地基就不牢，里面又灌满了水，所以很松软。”
▲陈怀军在自家破旧房屋前。
陈怀军家住在下排的东端，他家东边不到3米处是一条排水渠，雨季从山上奔流而下的水集中在这里排泄。如今这条水泥渠已经损毁，渠下的垂直黄土坡被水流切割，造成深度塌陷。
陈怀军说：“排水沟修建得很马虎，水泥只有一两厘米厚，薄薄一层，中间有裂缝，水经常从裂缝里直接渗入地下。排水沟修建过一次，坏了，后来又重新修了，但质量还是很差。”他的妻子牛金华说：“一下雨就害怕，不敢住在那里，就跑到别人家去。”
新村建设时，村民抱怨地基处理不好，担心将来会塌方，但没人在意。“建好后，乡、村干部催促大家赶紧搬进去，说要检查，但又不能告诉他们谁负责。”康学清说。
除了地基问题，新村建设使用的建筑材料也存在严重问题。光用手摸地基，就能掰下一大块沙土。康学清捡起几块，用手一搓，全都变成了粉末。“这根本就不是混凝土，我觉得八成是土。我们包的时候，有人说不行，也没人管。”
新村居民陈秀家住在上排，他指着自家龟裂的屋顶说：“你看，这房子是用劣质材料盖的，只放沙子，没放水泥。”
新村刚建起来时，村民们发现这是个粗制滥造的工程，没人愿意搬。村里发动群众，承诺先搬进来的都给低保。就这样，2012年至2013年，有七八户人家率先搬进来。2014年上半年，剩下的三十多户人家也一起搬进来了，之后就没再领低保了。
新村土地占用了六七户人家的土地，乡镇没有给予补偿，而是要求每户没有被占用土地的农民交出1亩地作为补偿。新村居民周宇抱怨说，土地分散在几座山头上，有的在东边，有的在西边，根本种不上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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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倒塌，旧房无法复原
新房倒塌的屋主叫陈德明。
陈德明家在马蹄湾梁的老房子是窑洞，下雨就倒塌，没法住人。听说要建新村搬迁，他兴奋不已，花1.5万元买了新村的房子，又因为有两个儿子，又买了三叔陈天海的房子。
我们还没搬进去，新房子就已经快要倒塌了。我们一家人特别怕雨，一下雨就跑出去。而且听说哪里有地震，他们也很害怕，觉得新房子连一点小地震都承受不住。
陈德明说，“新村修水泥路的时候，包工头跟我说房子不好，让我自己修。我说是地基问题，没办法修，没过多久，南面的三间主屋就倒塌了。”
陈德明家的房子已经倒塌四年了，现在只能用来圈羊。房子倒塌后，乡、村动员他去重建，说不要的话可以送给别人。他没同意，后来1.5万元房款退了，“但土地、椽子、檩条的产权还没签，交出去的一亩地也没解决。”
如今，陈德明60岁的叔叔陈云海已搬回马蹄湾梁老屋，经过大雨的冲刷，几处窑洞墙壁脱落，土炕也坍塌，几乎没法睡觉。
陈家儿子陈广云说，新村建设粗制滥造，用的瓦片很劣质，刮风下雨，瓦片就会掉落。棚顶上铺草，盖上土，再盖上瓦片。有一次下起了冰雹，直接把瓦片打得破洞洞的。
新房倒塌了，他们没法搬回老房子，陈德明一家现在住在新旧村落之间的一处山谷里，这里也是马蹄山冲刷下来的雨水汇集流经的地方。
“我现在的房子是别人进城买的，我花了1.5万元买的，梁梁已经不能用了，又花了1万多元装修，去年12月才搬过来。”陈德明说，“我几乎没在新村住过自己的房子，一个原因是我家人口多，牲畜多，新村狭窄，房子有裂缝，我怕再倒塌。”
▲这里的窑洞、土房大多处于倒塌边缘。
新村问题越积越多，这些年来，村民多次投诉上访，但都没有得到解决。陈燕说，48户村民中90%的人都加入了上访，写上名字、按上手印。如今，组织上访的人已经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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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村危房问题解决十年了
按照甘肃省扶贫搬迁试点项目竣工验收办法，项目必须经过“3322”验收责任制才能竣工，即从村委书记、县市委书记到市地委书记，从驻村帮扶小组、搬迁户到县市发展改革部门、县市扶贫办，都要签署项目竣工验收结论，确保搬迁任务完成。
但新集乡天坪村的情况是，村民根本不知道新村是否已经验收，当地政府明知工程质量有问题，却以“先住后住，给予低保、降低房价”等承诺，督促村民搬进危房。
村民周宇家是第一批搬进新房的，因为山上的泥房快要倒塌了。当时他们花了2万元才搬进已经开裂的新房。后来，由于房屋质量问题，政府退还了5000元，并让村民自己修缮房屋。
村民联名上访后，当地媒体进行了报道，当地纪委也介入调查，处理了一批人。从2009年到现在，不到十年的时间，新集乡党委换了四个班子，但危房问题始终没有得到解决。
▲康学清赠送新集乡人民政府同意书。
现任新集乡党委书记龚某说，“房子建好后，没有基础设施，填土里灌了水，房子就开始下陷，但农民就是不肯搬。房子造价3.6万元，最后政府和农民协商降价，农民交了1.5万元就搬进去了，房屋维修加固的费用农民自己出。”
“听说上一个队后来把排水沟的问题解决了，路面也硬化了，水不能再进，不然就塌了。”龚书记说。
康学清出示了新集乡政府出具的一份协议书，协议书显示，新集乡天坪村搬迁工程中，乙方（农户）应承担自筹建房费用3.6万元，因工程质量问题，未按时支付款项。经协商，甲方（乡政府）自愿从乙方应支付的3.6万元中扣除2.1万元作为乙方房屋维修费用。存在安全隐患等问题的房屋，乙方自愿承担维修费用。入住后出现的问题由乙方自行解决，甲方不再承担任何责任。
康学清说，危房地基搭在水渠上，除非拆除重建，否则不可能修复。地基的排水问题一直没有根本解决，房屋裂缝还在扩大，现在一下雨，裂缝扩大得更快。
对此，龚书记表示，由于农民已经享受到易地搬迁项目的利益，不能再次享受，项目资金无法解决，目前乡里只能把新村当成地质灾害风险点，一旦出现灾害天气，及时向农民发出预警。
▲定西市安定区自5月份以来，全面开展农村危房清查。
龚书记介绍，区危房改造项目以前只针对建档立卡贫困户，现在则面向所有农村危房。2009年，危房改造人均补助4000元，房子都是群众自建的，当时大部分房子都是土坯房，很多都成了危房。按理说，已经享受过危房改造项目的人，就不要再享受了，但区里考虑到实际情况，按照目前的危房改造政策，人均补助2万元，如果已经享受过4000元的补助，再给你1.6万元。
该乡希望通过扩大区重新申请资金的范围，解决天坪村危房问题。
“但前几天村里开会明确表示，这次危房改造项目和中川社、中湾社新村的危房没有任何关系。”康学清说。
对于接下来该怎么办，村民周宇说：“我今年62岁了，两个孩子都长大了，都在外面打工，老伴也跟着出去照顾孙子，我就一个人在这里生活，我不怕孤独，我会全力以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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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省定西市：
安定区立即整改解决辛集乡搬迁工程存在的质量问题
2018年8月9日，新京报报道称，甘肃省定西市安定区新集乡天平村中船社中万社扶贫搬迁村，不少统一修建的房屋墙体出现严重裂缝，有的甚至倒塌。报道发出后，甘肃省定西市高度重视。
定西市相关部门领导告诉记者，按照上级要求，定西市安定区立即对辛集乡搬迁工程中存在的质量问题进行了整改解决。
定西市有关负责人告诉记者，定西脱贫攻坚任务艰巨，加上今年暴雨灾害严重，各级干部群众正全力开展抗灾扶贫工作。
定西市通报称：8月9日，新京报以《定西一扶贫易地搬迁村出现危房 用木棍支墙防倒塌》为题，报道了安定区新集乡天坪村易地搬迁点存在地基下沉、排水不畅、工程质量等问题，引发社会关注。
安定区委、区政府对此事高度重视，区委书记赵忠伟按照市委主要领导指示批示，迅速召集区政府分管领导和土地、发改、住房城乡建设、新集乡主要领导紧急会议，全面落实排查整改工作。
一是确保群众生命财产安全，尽快妥善安置群众。
二是对问题房屋进行安全鉴定，采取有效措施，彻底消除安全隐患和质量问题。
三是建立通报机制，及时向社会各界通报整改进展情况，接受各方面监督。
四是区纪委成立调查组，对存在的问题进行全面深入调查，查找问题根源，依法依纪依规严肃处理。
新京报记者刘敏、摄影师陈洁、编辑秦旭东
值班编辑：花木南吾彦祖